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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 聶陽欣 發(fā)自鄭州 實習記者 方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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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黃劍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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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9點多,，曉娜要先騎車經(jīng)過廢舊蛋白廠的破敗水泥路,，再穿越一大片齊人高的枯黃草叢——電動車已在草叢中辟出一條小徑,，才能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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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在爛尾的豫森城,。幾幢未完工的高樓矗立在這片工地上，灰色的水泥墻裸露于外,，幾千個沒有安裝玻璃的窗戶,，黑漆漆的，像空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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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11月以來,，寒風在高樓間回蕩,，從無數(shù)個窟窿中發(fā)出低吼,，間雜幾聲狗叫。曉娜提著心眼兒看路,，怕狗會突然沖出來,，大多數(shù)時候，能一路無事騎到工地I地塊2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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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二樓的樓梯由幾塊碎石板堆成,，旁邊墻壁上掛著兩只充電型的LED燈。踏上石板,，掀開厚重的防風門簾,，是一間屋室,，擺著泡沫板茶幾、舊沙發(fā),、帳篷,。這是她住了一個多月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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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入住的還有另外二十多人,。整層樓沒有門,，水泥墻隔出十幾個房間，僅有兩間裝了玻璃窗,，一間是大家共用的客廳,，一間留給帶著5歲女兒茜茜入住的方秋。他們趕在鄭州最低溫降到10度以前,，給窗戶封上了塑料膜和木條,。房間陳設大多簡單，地上鋪泡沫板,，上面搭帳篷,。住得久了，有人拖來上下鋪鐵床,、行軍床,，鋪一層薄薄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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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里沒水,、沒電,，上廁所得去工廠里的籃球館。塑料膜擋不住所有的風,，屋子里一天比一天冷,，但是他們?nèi)匀幌胱∵M來——這是他們自己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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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森城是河南鄭州大孟砦城中村改造的商業(yè)開發(fā)項目,。四五年前,，開發(fā)商豫森地產(chǎn)集團有限公司（下稱“豫森集團”）在沒有取得任何證件的情況下，以內(nèi)部團購形式,，將規(guī)劃建設的豫森城商品房幾乎銷售一空,，但因資金不足，工程未完成便停了工,。至今F,、G、I三處地塊共16棟樓無一達到交房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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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娜覺得入住是要回房子最后的辦法了,。維權三年多，她和其他業(yè)主試過找開發(fā)商,、找街道辦,、去各級政府信訪,，都沒能讓工程往前走一步。最終,，他們以決然的姿態(tài)搬入了爛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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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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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地塊的8號樓和9號樓最先被豫森集團抵押出去，用以融資,。緊接著,，承包工程的建筑公司拿不到建筑款，將豫森集團負責開發(fā)豫森城的子公司告上法庭,，申請訴前財產(chǎn)保全,。2020年9月25日，F(xiàn)地塊的三棟樓被法院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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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失去家園的緊迫感在業(yè)主群里蔓延,。一名業(yè)主在群里對曉娜嗆道，“說是自己的房子,，你怎么不去?。俊睍阅刃南?，要住進去,，哪怕法院查封，產(chǎn)權抵押,，住進去就是自己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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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十一假期，曉娜摸索出了從蛋白廠到豫森城工地的路線,。10月9日,，她和另外兩位業(yè)主正式搬了進去。他們搭建臺階,，去工地上撿泡沫板鋪地,，買帳篷。第三天,，方秋帶著女兒茜茜也來了,，此后來住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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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于其他業(yè)主,，入住的人維權之心更迫切，處境也更艱難,。有幾個人在疫情中下了崗,，靠打零工生活，快要付不起房租了,；有的人因為爛尾房成天和家里人吵架,，日子過不下去了,，自己單獨出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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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第一次來是哭著進門的,。她怕狗,，來的路上有幾只狗堵在工地鐵門前，她閉著眼往里沖,，進屋后就開始哭,。曉娜后來才知道這些眼淚里有多少心酸，“她一個人帶女兒,，老公去世了,。女兒5歲，上全托幼兒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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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在一家鹵味店打工，每天從上午9,、10點工作到晚上11點多,，工資三千元。女兒的托管費一千多,，房租一千多,，每個月付完這兩筆錢，工資就沒了,。她把女兒接了出來,，一起住進豫森城，準備在鹵味店附近找一個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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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房的情境,，方秋歷歷在目。她老公的姐夫在豫森城做銷售,，在這兒買了房,，也向他們推薦?！捌咧鼐坝^,，全明戶型?！狈角镄膭?，當時茜茜剛出生，“綠化好,，房間都朝陽,，誰不想讓孩子有更好的環(huán)境呢？”2015年,，她以每平方米7100元的價格購入豫森城的一套住房,，首付交了四成,，近25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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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接踵而來,。方秋的老公生意失敗了,，急火攻心，在女兒五歲生日前一晚突發(fā)心梗而死,。豫森城的房子停工好幾年,，遲遲不能到手，也無法變賣,。撐不下去的時候,，她找到豫森城售樓部的人，說要退房,。雙方談好退款30萬,。然而，方秋交回購房協(xié)議之后,，對方只給她打了5000塊錢,。她只好將協(xié)議拿了回來，“不能兩處都沒著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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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能拿到錢，她認為退房也實屬下下策,。近五年來,，鄭州房價翻了近一番。2015年,，豫森城周邊新樓盤的均價為每平米八千,，好一點的九千，現(xiàn)在均價超過一萬五,，貴的將近兩萬,。沒有人能回到過去再做一次選擇，借錢買下豫森城房子的一名業(yè)主說,，他們無力承擔現(xiàn)在的鄭州房價,，也似乎失去了成為鄭州人的機會——他們在鄭州還拿著暫住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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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也是外地戶口,。雖然咬牙搬進了爛尾樓,，減輕了租房壓力，可她心里還壓著許多難處：工地上危險,，到處是水坑和鋼筋,，她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女兒,；女兒要上小學了,，還沒有落戶,，需要交一大筆擇校費才有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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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歲的茜茜似乎察覺不到母親的憂愁,，白天跟著去鹵味店上班,，幫忙扯塑料袋，和客人說“慢走,，好吃下次再來”,，晚上在爛尾樓和入住的阿姨叔叔們玩兒。有一天晚上,，茜茜說：“住在這兒真好,。”方秋笑了,，眼淚跟著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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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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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森城售樓的時候五證不全，開發(fā)商沒有公開宣傳,，全靠朋友親戚介紹,。銷售員私下和有意向的人聯(lián)系，以內(nèi)部認購的方式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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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yè)主和開發(fā)商簽訂的是一份購房協(xié)議,，而不是正式的合同。協(xié)議上的紅章屬于河南卓慶商貿(mào)有限公司,，與豫森無關,，法人為豫森集團股東王艷杰，經(jīng)營范圍并不包括商品房銷售,。直到2016年3月,，多位業(yè)主一起投訴，豫森集團才跟業(yè)主們簽了一份補充協(xié)議,，蓋上了豫森子公司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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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毅就是從這時對豫森城產(chǎn)生了懷疑。他當初選擇豫森城主要是因為地理位置好,，在三環(huán)以內(nèi),，緊挨著鄭州市唯一一條貫穿中心城區(qū)南北的快速通道，交通便捷,。他開始頻繁地去工地看施工進展,，但工程進度越來越慢，原本約定2017年底交房,，到了那年6月,，主體建筑都還沒封頂。業(yè)主們上售樓部投訴過兩次，工程又陸陸續(xù)續(xù)推進,。2018年,，全部樓棟封頂，工程就此徹底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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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娜原本盼望著2018年能住進豫森城,。2015年，售樓部的人員告訴她,，豫森城將配套建設一所小學和一所幼兒園,。她琢磨，入住后,，大孩子剛好上小學,，二寶也到上幼兒園的年紀，再把父母接過來看孩子,，她就能去找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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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成了泡影。一直到2020年10月,，他們一家還在租親戚的房子住,。附近沒有幼兒園和小學，曉娜每天騎電動車接送孩子上下學,，父母不認路,，不識字，沒辦法過來幫忙,?！靶W下午3點多放學，我的時間限定在這里,，能找到什么工作呢,？耽誤了好幾年，我現(xiàn)在35歲了,，沒有競爭力了,。這件事情直接改變了我的命運?！睂τ跁阅葋碚f,，入住爛尾樓的苦澀，與這些相比,，都不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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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是第一步，曉娜希望業(yè)主們可以通過“自救”的方式,，真正地住進屬于自己的家,。自己裝門窗,，自己裝修，請政府相關部門批準通水電,。他們接受沒有外墻保溫,，沒有綠化，把一切期待降到最低,，能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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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這樣,，他們也遭遇了重重阻礙,。入住不滿一星期，曉娜他們的被褥兩次被工地看守人員扔進水溝,，沒吃完的丑橘也讓人用鐵棍串起來,，插在房間正中的泡沫板上，像無聲的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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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人員封鎖了蛋白廠的鐵門,，幾十名業(yè)主集體闖門，鬧到警察來維持現(xiàn)場,。過了幾天,，看守人員又趁白天沒人，把曉娜在公共客廳門口裝的防盜門給拆了,，大家只好改掛門簾,。他們最初用泡沫板擋著門，風一吹就倒,，“撲通”一聲,，驚醒許多人，晚上根本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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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里沒電,，大家靠一個大型戶外充電寶給照明燈泡和電子設備供電。白天方秋將充電寶帶到店里充電,，晚上再拿回來用,。屋內(nèi)也沒通自來水，大家偶然在樓下找到一個施工用的水池,，勉強滿足洗漱和做飯的需求,。11月16日，曉娜發(fā)現(xiàn)水池的自來水管被人掐了,，他們的爛尾樓生活更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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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下午，豫森城售樓部大門口,，豫森集團董事長王廣林醉臉通紅,，搖搖晃晃地走下車,，帶著幾位合作商參觀景觀示范區(qū)和花五千萬打造的售樓部大樓。他向后退步走,，指著一排紅黃相間的景觀樹說：“你看看我們這兒的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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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進場的開發(fā)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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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森集團2008年注冊于河南平頂山,，注冊資金1.1億元，自稱固定資產(chǎn)16億元,，希望成為“大象”,，在河南地產(chǎn)森林起舞。2014年,，這頭“大象”進駐鄭州,，拿下金水區(qū)大孟砦城中村及片區(qū)改造項目，開發(fā)建設豫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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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豫森集團除了在平頂山和鄭州各有一處地產(chǎn)開發(fā)項目，也在開封,、商丘等城市相繼開啟地產(chǎn)項目,，并投資入股廣東、海南的一些房地產(chǎn)企業(yè),，預備進駐北京和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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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豫森城項目進展順利,。金水區(qū)南陽路街道辦事處發(fā)布的《2015年上半年目標完成情況自查報告》顯示,，項目已完成大孟砦村的拆遷遺留問題，給村民建的安置房正有序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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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折發(fā)生在2017年,，豫森集團開始陷入資金危機，被多家信托投資公司和債主以拖欠借款為名告上法庭,。根據(jù)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公開判決書統(tǒng)計,，豫森集團逾期未還的欠款本息累計達10億元以上，王廣林名下的銀行存款,、車輛,、股權和不動產(chǎn)因各類糾紛被法院多次查封、凍結,。一份2019年9月18日由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書顯示,，王廣林名下已無任何可供查封的財產(ch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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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森城的業(yè)主們反復問王廣林,，有這么多民間借貸,，也提前收了一大筆商品房銷售款，為什么工程依舊爛尾,？這些錢都去哪兒了,？根據(jù)業(yè)主估算,，豫森城一共有9棟樓參與內(nèi)部認購，每棟樓32層,，兩梯六戶,，共銷售1700百多套房，僅首付款就至少收到5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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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森城品牌部回應《南方人物周刊》時稱,，資金鏈斷裂是因為“開發(fā)活動沒安排好”，在開發(fā)前期資金充足時,，將資金分得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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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路街道辦事處關磊目前負責大孟砦城改項目指揮部日常工作，據(jù)他分析,，豫森城沒有在前期將土地全部拿下是導致它資金鏈斷裂的另一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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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市城改項目2003年開始啟動,，采取“政府主導,、市場運作”的模式，引進開發(fā)商拆遷,、建造安置房,，同時允許開發(fā)商配套開發(fā)不超過安置房面積兩倍的商品房。據(jù)鄭州城鎮(zhèn)辦2015年底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鄭州市476個城中村,，截至當年完成改造數(shù)量383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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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的城改項目,，大多數(shù)本土開發(fā)商沒有能力在前期同時承擔土地費用及拆遷費用,，因此，鄭州城改項目長期存在開發(fā)商“提前進場,、定向拿地,、返還成本、底價成交”的潛規(guī)則,。原鄭州市城中村改造辦公室副主任張庚仁在回應《中國之聲》質疑時稱,，商品房開發(fā)手續(xù)全部辦齊最快要一年半的時間，城中村改造不能停住腳步,，開發(fā)商既要建安置房,，又要建商品房，需要大量周轉資金,，所以不得已允許開發(fā)商“先上車后補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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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業(yè)內(nèi)人士趙先生向《南方人物周刊》進一步解釋城改規(guī)則：“開發(fā)商在安置房建好以前，每個月要給村民付過渡費,，所以會先建安置房,，然后騰出精力來走正規(guī)的招拍掛手續(xù),，以先前的約定價格拿到土地，這個價格刨去了巨大的過渡費和村民安置房費用,，招拍掛就是走一個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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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森城原本計劃在2016年7月拿I地塊土地,，然而當月初,，萬科地產(chǎn)以每畝2684.9萬元的價格拍下金水區(qū)75號地塊，刷新鄭州土地最高單價,，帶動了周邊地價,。關磊說：“大孟砦村城改項目總占地260畝，原本豫森能以一畝大約500萬的價格拿下,，現(xiàn)在一畝1000萬都拿不到,。商品房的銷售價格抵不了拿地的成本。而沒有土地使用權,，豫森無法拿到銀行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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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先生總結,，豫森最大的問題是原始資金本來就不夠,，“城改項目絕大多數(shù)是成功的，鄭州模式?jīng)]問題,。豫森收了房款,，還涉及很多民間借貸，這樣安置房都沒建起來,。一算就會發(fā)現(xiàn),，他一開始就沒什么錢，空手套白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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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越長，豫森集團的資金缺口越大,。民間借貸的利息越滾越多,，村民的過渡費三年翻一番。目前,，豫森每個月需要支付大孟砦村每平方米24元,、共24萬平方米的過渡費。這頭想在鄭州房地產(chǎn)行業(yè)興盛時期起舞的“大象”,，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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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現(xiàn)在都不信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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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啟福城與豫森城的情況相似，提前收了10億元購房款,，仍陷資金困境,，項目施工停滯,。針對預售購房款監(jiān)管，鄭州市房管局此前答復《河南商報》稱,，辦理預售證之前,，違規(guī)銷售收的房款，根本不會進入資金監(jiān)管賬戶,，房管局沒辦法掌握資金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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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違規(guī)銷售，房管局往往只能處以一道象征性的懲罰,，難以禁止,。2015年，鄭州市房地產(chǎn)監(jiān)察支隊向豫森集團下達了《停止違法行為通知書》,。被市房管局行政處罰8萬元后,，豫森城商品房照賣不誤。如今,，權益最難得到保障的就是豫森城商品房的業(y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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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來，豫森城業(yè)主數(shù)次前往南陽路街道辦,、金水區(qū)政府反映問題,。2018年6月,，金水區(qū)政府作出回應：“經(jīng)金水區(qū)城改辦和金水區(qū)房管局調查核實,，目前該項目主體已封頂，二次結構施工已完成,，預計12月底前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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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18年12月,，王廣林卻提出要對所有購房業(yè)主每平米加收3900元,，將原本的毛坯房改為精裝修房交付，想以此籌得一筆工程款,。但因房價漲幅超過50%,，業(yè)主們無人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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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金水區(qū)政府成立大孟砦問題樓盤化解工作組,，定期與業(yè)主代表進行溝通。但關磊也承認,，忙了兩年多,，實際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商品房交易是市場行為,，政府不能接手這個項目,，只能尋求第三方企業(yè),，而且不能強行規(guī)定別人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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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孟砦村城改項目指揮部已與二十多家企業(yè)有過接觸,，只有一家本土企業(yè)對豫森城做了長期的了解。關磊解釋：“豫森負債太高,，第三方企業(yè)進來,，也是抱著盈利的目的，具體條件需要豫森和第三方去談,，政府只能在中間幫它們做溝通,。”目前,，指揮部正積極說服這家企業(yè),，關磊透露，這項工作短期內(nèi)可能會取得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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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王廣林則對《南方人物周刊》稱，在政府的支持下,，他已經(jīng)與豫森集團其他工地的合作商談好,，將預期的收益先借一部分給他，下個月就能讓豫森城重新開工,?！皹I(yè)主們等著明年收房吧，”停頓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大家現(xiàn)在都不信任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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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及如何看待業(yè)主入住爛尾樓的行為,，王廣林說：“那是施工工地，不安全,，但業(yè)主也是著急,，想以此向我們施加壓力。我希望他們能盡快搬出去,，不然他們涉及到一個罪名叫‘妨礙施工罪’,，我跟他們講了，盡量不要去觸犯法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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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過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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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9日，金水區(qū)政府再一次為豫森城召開會議。區(qū)宣傳部門工作人員告訴《南方人物周刊》,，此次會議的目的是幫助已入住業(yè)主解決眼前的問題,。“區(qū)政府決定,，先暫時給所有入住業(yè)主安排旅館,，排查出真正困難、無家可歸的人,，啟動困難群眾救濟機制,，政府墊資幫他們找租房，度過這個冬天再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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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南陽路街道辦事處召集業(yè)主開會,，傳達了這一決定,，但方秋他們不想離開。11月20日,，數(shù)十名保安堵住了蛋白廠的大門,，業(yè)主們只能出，不能進,。一名女業(yè)主試圖進去,，與保安發(fā)生肢體沖突，手部受傷,。她本身患有心臟病,，受刺激后暈倒，被救護車送往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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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周末兩天,，業(yè)主們都在與現(xiàn)場的保安周旋,。22日下午兩點,，有大卡車駛入蛋白廠，敞開空蕩的車廂,。業(yè)主們立刻意識到,，這是來搬運爛尾樓里個人物品的車。幾個人慌張地在業(yè)主群里通知大家趕去現(xiàn)場,，雙方又一次在蛋白廠大門前激烈對峙,。業(yè)主們喊著“一二三”，一次次用力推門,，保安在另一邊圍起人墻,，阻止推門。南陽路派出所隨后出警,，控制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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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業(yè)主們依然無法進門，兩輛卡車從門里開出來,，無法確定裝了哪些物品,。方秋收到通知，政府已為她租好三個月的房,，把她的東西搬了過去,，方秋不愿意去住，在找到新的房子之前,，她打算借住在其他業(yè)主家里,。更多入住的人，只能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或自行找地方住,。業(yè)主群名叫“回家的路”，這一次,，他們覺得,，路似乎又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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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的最低溫降到了零下,。蛋白廠附近的寧平街落了滿地黃葉,，一排集裝箱改造成的房屋前，幾位老人裹著棉衣,，沉默地看著來往的路人,。他們是同樣等待豫森城交房的大孟砦村村民?！艾F(xiàn)在沒有大孟砦村啦,。”一位老人糾正本刊記者的說法,，村里的年輕人四處打工,，在外租房，年老的人走不動,，也找不到事做,，村長就在這兒給他們搭了臨時安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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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糾紛沒能驚動這里,。老人說,，他們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樣，拿著過渡費,，不在乎項目是否完工,，過渡費也沒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多，“給多少錢？就餓不死唄,，就是你去拉個板車,、當搬運工的錢?！憋L吹起她房屋的門簾——一塊印著“水滴籌”標志的無紡布,，屋內(nèi)還躺著一位病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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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最后一次見茜茜時,，鄭州下起了大雨,。小姑娘坐在鹵味店門口，突然講起一個鬼故事：“有一天鹿小姐搬進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的家里,，她去買家具，其中有一張床,。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覺得不對勁。天亮以后,，床底下跑出來一只大狗熊,，鹿小姐很害怕，拿出一把刀,，把熊扎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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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爛尾樓,，每晚擔心野狗闖進來的日子,，是否就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了5歲小姑娘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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