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 ?海杰 ?編輯 ?雨僧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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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衛(wèi)東
1968 年出生于陜西西安,，2021年7月31日因病在京去世，攝影理論翻譯家,、基督教文獻翻譯者,。1995 年開始從事藝術文獻翻譯工作，2009年至2014年任職于北京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曾擔任連州國際攝影年展,、麗水國際攝影節(jié)策展人、學術主持,，西雙版納國際影像展學術支持,。專門從事攝影理論和史論書籍翻譯出版工作，并創(chuàng)辦獨立攝影文論期刊 《攝影文論叢刊》,。攝影譯著： 《歷史照片的解讀》,、《為什么是藝術攝影》、《作為當代藝術的照片》,、《攝影哲學的思考》,、《更多瘋狂的念頭 歷史、攝影,、書寫》,、《如何判斷攝影作品的真實性》、《熱切的渴望 攝影概念的誕生》,、《黑白攝影的理論 黑白攝影在中國》 等二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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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1日下午3點，平淡無奇,。北京艷陽高照,，蟬鳴密集而急促，我坐在家里的陽臺上發(fā)呆,，微信上跳出幾個字：老毛走了,。像個玩笑，但接下來我從不同的朋友那里打聽到,，這是真的,。
一時間，還談不到悲傷——震驚的力量太大。半年前,，我看到他的身體狀態(tài),，腦子里曾經(jīng)閃過這一刻，但真的來了,，就覺得太突然,，甚至讓我有些慌亂。
聊高興了,，什么都可以送人
我認識毛衛(wèi)東,，是在2010年的三影堂攝影獎。頒獎結束后,，藝術家盧彥鵬帶我去了望京的一家酒吧，毛衛(wèi)東后來加入,，落座相互介紹之后,，他毫無違和感地給我看手里的一本珂勒惠支的畫冊。我翻得投入,，也沒過多聽他說什么,。那晚他很開心，抽著紅梅煙,，喝著白瓶牛二,，看我翻到最后一頁，合上,，就果斷地把那本畫冊送給了我,，這本書至今還在我的書架上。那時候,，他已經(jīng)在三影堂工作三年了,。
攝影界的人最早跟他熟悉，也是他在三影堂工作期間,，那時,，以三影堂為中心的草場地活動頻繁，簡直就像過節(jié),。白天,，他在三影堂組織走完各種體面的流程，到了晚上,，總會有一撥攝影師和他聚在草場地的草料場,、岔路口的牛肉面館，或者小巷子的路邊攤,，一瓶白瓶牛二就可以搞定他幾個小時的攝影生態(tài),、制作工藝及中國當代藝術圈的花邊。他不怎么吃晚飯，光顧著喝酒聊天,。我們都覺得他酒量大,，每天一斤不醉，還能思路清楚,，口齒利索,，所以對于他喝酒一事，也就不好意思多勸,。
來北京之前,，毛衛(wèi)東在設于陜西閻良的中航工業(yè)集團一家下屬單位供職，行政級別正處,，期間于1995年開始接觸藝術文獻的翻譯,，1998年冬天轉職來到中航工業(yè)集團旗下北京某單位，業(yè)余時間順便做一些宗教經(jīng)典的翻譯工作,，住在單位給他分配的一間小平房里,，“很暗，很潮濕”,，藝術家盧彥錦常找他去玩,，屋子里有簡易的錄音棚，但錄音設備很專業(yè),，他們一起常聽一些哥特音樂,，比如Lacrimosa（以淚洗面）樂隊的黑膠唱片。那個平房里有暗房,，當時毛衛(wèi)東拍完照就在那里和盧彥錦一起沖洗照片,，他喝茶和放顯影液用的是同款的杯子，常常搞錯,，把顯影液當茶喝掉,。
沒過多久，他和藝術家榮榮認識,，開始合作,。2003年，他們在榮榮位于北京康城的小房子里和榮榮映里等人一起商討《東村》那本書的相關工作,。在一張榮榮拍攝的照片里,，毛衛(wèi)東嘴里叼根煙，望著鏡頭,，年輕,、陽光。隨著三影堂2007年在北京草場地創(chuàng)辦,，毛衛(wèi)東于2009年徹底離開穩(wěn)定的體制內工作,，離開時,，簽了保密協(xié)議，護照不在自己身邊,，所以連出國的機會都沒有,。我們經(jīng)常拿這事開他的玩笑，一個做翻譯的人,，卻沒機會到那個語言的故鄉(xiāng),。有一年，他開心地說,，自己的保密協(xié)議到期了,，但從此之后，也沒見他提出國的事,，即便是漂亮高挑的女兒在英國留學,，他也沒有出去看過她，他們的相聚,，都是在她回國期間,。
我后來從媒體離開，做了策展,，對于攝影作品的制作和展呈最初的認知多半來自于他，攝影作品怎么看,、裝裱材料用得匹配不匹配,，以及卡紙和有機玻璃怎么挑選、白邊留多少,，他會說得具體細碎,，相信很多攝影師在這些問題上，也曾受益于他,。
2014年,，他離開三影堂，但依然住在草場地和798之間那塊中間地帶,，大家聚會更加頻繁,。那時候，金酉鳴和博尚兩人租了一塊地方,，成立了得色空間,，一個是銀行職員，一個是廣告公司老板,，都喜歡做攝影,，常常邀請藝術家或策展人來做分享，那兒就成了我們的據(jù)點,。聽講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和毛衛(wèi)東聊天,，所以，別人的講座之后,，我們賴著不走,，空間主理人管飯，毛衛(wèi)東管攝影史和相關信息,，即便是看著世界杯比賽,，他也不忘穿插一些零碎的攝影邊角料。
不聚會的時候,，他會通過微信發(fā)各種資料給大家,，這些資料在別人那里，不見得舍得拿出來,，他毫不避諱,，連剛剛翻譯完、自己排好版還沒有出版的書稿PDF也傳給我們看,。
得色空間解散后,，黑橋藝術區(qū)夷為平地，變成了公園,，草場地也在萎縮,，沒多久，他就搬去了雙橋自己的住所,，因而我們在北京的聚會就少得可憐,，我跟他見面，很多時候都是在外地的攝影節(jié),。他享受和朋友們聚會的時光,，甚至偶爾表現(xiàn)出一些對小地方飲食的研究與嘗試，有一年連州攝影節(jié),，在段煜婷給工作人員租的宿舍里,，他每天都從附近的菜市場買些新鮮的雞肉和魚回來，做給我們吃,。吃完飯,，他還不厭其煩地勸我到連州租個房子，一起干活,，我寫書,，他翻譯書，對此我只是聽聽,，覺得不大有可操作性,。有段時間，他電話里又幾次勸我,，到王新妹位于嘉興的著名的影上書房做一個月的研究,，那里書多,。這事我很上心，卻不見他有下文,。后來聽說,，他去住了一段時間，但頻繁的腹瀉讓他什么也沒干成,，“還叨擾了別人”,，老是跟我說，對王新妹心懷愧疚,。
他需要一些瘋狂,，只是缺少合適的機會。有年冬天在阿爾山,，室外零下36度,，在大門和幾個攝影師的攛掇下，他們脫掉上衣,，站在刺骨的室外撒野,，合影里，有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社長殷德儉,。毛衛(wèi)東最瘦,，顯得有些尷尬。那事后來就成了他說起來為數(shù)不多的不掩飾快樂的時刻,。
唯一重視并實現(xiàn)他價值的人提前走了
在翻譯巨制“影像文叢”之前,，毛衛(wèi)東主要為畫廊和美術館翻譯各種學術文章，有些機構甚至至今沒付翻譯費,。說起這事,，他也怨,，但很快就轉移話題,。2014年離開三影堂后，他有大量的時間從事翻譯,，有段時間,，手頭有三本書稿帶給各種人看，但沒有出版社對這種純理論的書籍感興趣,，無奈之下,，他自掏腰包，印刷了其中的一本《攝影對話錄》,，保羅·希爾和托馬斯·庫珀的著作,。
“影像文叢”已翻譯出版的書目
毛衛(wèi)東 （左一） 和映里、盧彥錦
圖/盧彥錦提供
一直擔任“影像文叢”全套書責編的張宇回憶,，他最早和毛衛(wèi)東結識是在2013年底,。一天,，毛衛(wèi)東和高初來找他，在和平里附近一家茶館聊了一下午,。就是在那天下午,，毛衛(wèi)東說起他有意翻譯一系列攝影理論圖書的計劃。晚上,，張宇請二人吃飯,，或許是高興，毛衛(wèi)東把小吊梨湯餐館喝梨湯的杯子拿來當酒杯,，高初基本上不喝,，毛衛(wèi)東就反復勸張宇，你喝你的,，我喝酒不用陪,。自詡酒量還行的張宇稱，他那一次是真正見識了酒量高是什么概念,。他們喝了一瓶白牛二,，毛衛(wèi)東又拿了一瓶，迷迷登登又喝完了,，還要拿酒,，張宇嚇住了，拗不過,，只好拿了一個半斤裝的,，喝了幾口。毛衛(wèi)東開始有些酒力不支,。張宇果斷結賬,，扶他上了出租車。這一頓,，毛衛(wèi)東至少喝了一斤半白酒,。“正值午夜,，出租車一路疾馳,，前方一路平順，好似前程,，毛衛(wèi)東一路借著酒力唱歌,，那是我唯一一次聽他酒后唱歌，”張宇說,，“他那時恰好四十出頭,，正如我現(xiàn)在的年齡?！?/p>
后來,，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社長殷德儉將“影像文叢”納入該社出版計劃,，作為重要品牌強力推進，出版社委托毛衛(wèi)東以副總編輯名義組織翻譯工作,，除翻譯費外,，每月給他五六千元活動經(jīng)費，這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生活壓力,。這幾年里,，陸續(xù)有毛衛(wèi)東的譯作出版，灰色布面封皮,，識別性很強,。盡管銷售不見得會持平，但這套“影像文叢”成為一個理論著作出版的熱點,，一時間“攝影理論出版看民族攝影社”,，蔚為壯觀。我的兩本書也在殷德儉的果斷決策中出版,。理論書籍不討好,，我深有體會，更何況毛衛(wèi)東翻譯的純文字書,，攝影界近幾年愛讀書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多數(shù)還是追求上升路線和成功學，買了不讀是常態(tài),。毛衛(wèi)東的翻譯一方面是和其他出版社合作一些看起來有賣相的,，比如《如何閱讀照片》，圖文并茂,，比如《攝影展覽指南》,，幾乎是做展覽的工具書。剩下的就交給殷德儉,。這些理論書的價值在于,，毛衛(wèi)東作為譯者打破了英美攝影學者的話語霸權，耙梳了一些不被國內譯者關注的著作,，比如新西蘭攝影史學家喬弗里·巴欽的《熱切的渴望：攝影概念的誕生》,，就是提出攝影的誕生是基于一種渴望,，而不僅僅是技術的助推,，他通過對攝影發(fā)明者的著作和信件進行分析，最后推導出拍照片的渴望是如何形成的,；比如他翻譯的《攝影理論：歷史脈絡與案例分析》,，來自于比利時學者希爾達·凡·吉爾德和荷蘭學者海倫·維斯特杰斯特合著；《攝影哲學的思考》來自于巴西籍哲學家威廉·弗盧塞爾,。這很大程度上阻斷了我們對于攝影媒介及其內核的認知慣性和話語崇拜,。叢書規(guī)模龐大,，已經(jīng)出版的，包括他的遺作《歷史照片的解讀》在內共有12本,。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原編輯董良參與過其中的部分工作,，“那段時間大家斗志很高，鉚足了勁做影像文叢,，老毛的引進計劃一度高達四五十本,，有哲學思辨的，有探討文化現(xiàn)象的,，有單就某細分領域進行研究的……林林總總精彩異常,。但是資金、人力自始至終都很匱乏,?！?/p>
正當這一切讓我們看到了攝影理論出版的美好前景時，殷德儉因突發(fā)疾病于 2018年6月猝然離世,，之后該社經(jīng)歷了改制,、更名，由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更名為中國民族文化出版社,，公司化運作,，囿于出版整體環(huán)境，理論出版急劇放緩,?！坝跋裎膮病狈g好的部分書稿遲遲未能推出，一直擔任全套影像文叢責編的原編輯部主任張宇升任副社長后,，獨力護持“影像文叢”,，繼續(xù)艱難推進后面的各種繁瑣工作。前幾天由毛衛(wèi)東翻譯,、出版社前后做了近5年的《歷史照片的解讀》出版,，現(xiàn)在卻變成他的遺作。
殷德儉去世對毛衛(wèi)東造成的創(chuàng)傷極大,，他的價值本來就沒有多少人看到并重視,，殷德儉恰好是那個看到并幫他實現(xiàn)的人，罕見的知遇之恩,，讓他無法釋懷,。細數(shù)他這些年翻譯出版的書籍，竟有21部之多,。
毛衛(wèi)東離世的消息,，引起了攝影圈的巨大震動。策展人劉鋼在電話里毫不客氣地說“你們攝影圈太不重視這樣的學者了”，我沒有辯駁的理由,。用策展人馮博一的話說,，“毛衛(wèi)東多舛的一生，好像是我們不斷所聽,、所見的輪回,，而功利、雞賊的人卻還活著,?！泵l(wèi)東一去世，就有人將他的專業(yè)批評說成“摧殘”,，也有人制作了驚悚的文章標題,，刷流量。
毛衛(wèi)東 （右一） 和殷德儉 （后排左二） 等一幫朋友在阿爾山零下36
度的冰天雪地里 圖/大門提供
“不再發(fā)紙質的了,，太貴,，也沒人看”
在我的印象里，真正在理論上跟他聊得開心的,，策展人董冰峰算一個,。毛衛(wèi)東有一段時間住在798附近的銀楓家園，小區(qū)里藝術圈從業(yè)者多,，策展人,、影像研究者董冰峰就是其中一個，樓下有露天餐廳,，他經(jīng)常約著和老毛喝酒,，一來二去，成了無話不說的好鄰居,。
“不再發(fā)紙質的了,，太貴，也沒人看,?！边@是毛衛(wèi)東有次給董冰峰的留言，是說他自己編譯的《攝影文論叢刊》,。目的當然是推動業(yè)內重視和系統(tǒng)討論攝影理論,，而非只聊拍照。但是兩輯過后,，無甚反響,。所以從第三輯開始，只發(fā)送PDF給大家,。董冰峰整理了下手邊的,，共收到8輯,。
在紀念短文《鄰居老毛》里,，董冰峰從行業(yè)高度來看毛衛(wèi)東的工作,，或者說，他從毛衛(wèi)東的工作里看出了跨學科的重要性,，“事實上攝影圈和藝術圈的區(qū)隔并不像很多人形容的水火不容,。攝影從90年代起就在中國藝術生態(tài)中占有重要位置?？梢哉f老毛的工作正好跨/超越了兩端,。從他翻譯的大量西方攝影理論就可以看出，攝影,、藝術,、理論互為關系和發(fā)展的歷史至今己快百年，盡管中國當代藝術體制非常的不穩(wěn)定且受政治和商業(yè)影響很大,，但是每一個時段的創(chuàng)新潮流總是表現(xiàn)為跨學科和跨媒介的,，攝影&影像藝術正及時地映射出這一時代的文化癥候和理論思考。等到老毛譯出《攝影哲學的思考》,，他應該松了一大口氣吧,。”
和老毛喝酒次數(shù)多了,，董冰峰完全不覺得在浪費時間,。他們的話題總是圍繞著藝術、生態(tài),、職業(yè)計劃,、可以一起協(xié)作的項目。他送自己編的“當代藝術理論叢書”給毛衛(wèi)東,，對方反過來送了更多的攝影畫冊和理論書,。有時候他還經(jīng)常收到老毛的短信，討論一個理論概念的翻譯問題,，不厭其煩,。“我也打起精神,，深知老毛在建立行業(yè)的重要專業(yè)基礎,。”想想董冰峰的話,，有些遺憾,，在跟老毛聊天的時候，我自己雖然打起了精神,，卻沒有消化多少,，也沒有錄音，留下那些資料。
最近一次董冰峰約老毛參加廣州影像三年展2021的開幕,，不巧又和他的工作安排重合,。董冰峰唏噓的是，聽到毛衛(wèi)東去世的消息,，突然間忘了這個人,，眼前只看到他花了多年心血的累累碩果，“轉給我們的壓力是,，接下來怎么繼承,？”
“我今天聽你的話走了一圈，有些吃不消”
學術翻譯是個窮苦活,，在中國攝影界更是如此,，但毛衛(wèi)東毅然決然堅持做，而且還是手寫翻譯,，然后自己電腦錄入,，我常常說他沒用好人工智能，但對于排版和字體字號,，他都親自上手,，力求舒服和精致的閱讀體驗。這幾年他的日子過得不好,，情感上也經(jīng)受不住顛簸,，有次喝醉酒砸碎了酒瓶，不慎割斷手筋,，被張宇送進了醫(yī)院,。傷的是右手，他翻譯寫字用的手,。后來看著他有些窘迫,，我給幾家攝影機構推薦他去做講座，希望他賺點錢,，也順便出去散散心,，但不知道為什么都沒成行。
他的境況還不至于像朋友圈部分人說的那么凄慘,。殷德儉去世后,，張宇個人對他時有補貼，他父母也有固定的接濟,，他的錢大多用來買書,，那些書都不便宜。在我看來,，他對個人飲食的潦草應付和對翻譯的執(zhí)著,，以及對情感世界的投入和想象,，最終將他耗盡，沒有來得及回復元氣,。
每次見他,，他包里總是背著幾本書稿，有次他約我和張宇在雙橋他家樓下的新疆餐館吃飯,，菜點好,，他卻不吃,，一直在說他最近的工作,，以及攝影史里的很多誤解和最新發(fā)現(xiàn)的理論觀點，走時送了我一本他翻譯的博蒙特·紐霍爾的《攝影的歷史》,，內頁無圖,，封面下方?jīng)]出版社，寫著“非賣品”,。他最大的心愿是把這本《攝影的歷史》引進來,，可惜紐霍爾后人版權費要得太高，只能自己掏錢印了25本純文字譯本,，送朋友,。
疫情之后，他跟圈內的朋友見面很少,，逢節(jié)日,，別人都是微信客套文字，他必須要打電話問候,。草場地的那種興奮的海聊,，到后來變得有些冷場，因為他愛聊,，遇到不愛聊的搞笑話題,，他笑著，什么也不說,，抽他的紅梅煙,，眼鏡片上的手印隨著光線顯現(xiàn)。也許是大家都活得比以前累,，所以遇見嚴肅的話題就不如之前有那么高的興致,，但毛衛(wèi)東一如既往，談紐霍爾的家族史,，談攝影史上的一些著名老太太,，實在沒人愿意聽了，他就談連州的菜心,，或者某個街角的大排檔,，那幾乎是他最后的群聊調劑品,。很多人說他是“話癆”。我想,，如果他遇見對攝影史感興趣的人,，那些話可以說得上是興奮劑，但這樣的情況何其少,。他的“話癆”聲名慢慢擴散,，以至于身邊的朋友們都忙于生計，與他少了聯(lián)系,。
我們都是西雙版納國際影像展的學術支持,，所以每年，我們都會受邀在西南邊陲的冬天見一面,，開開會,，享受一下雨林、普洱茶和恰到好處的陽光,。2020年底一起去西雙版納,，機場值機時發(fā)現(xiàn)他瘦成一把骨頭，走路都吃力,，腰椎很不好,。上下飛機，那日松,、杜子和我輪換著幫他拎包,，就著他的節(jié)奏往前緩慢走。他說機場走的那段路,，幾乎是疫情期間在家走路的總和,。在西雙版納勐海的一個度假村里，聊起他疫情期間的生活,，由于腰椎問題,，下樓不方便，他每天靠吃外賣生活,，外賣的盒子在家里堆得都快挪不開腳了,。沒想到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貋砗?，隔幾天一次電話，有時候會打一個小時,，已經(jīng)很晚了,，我只好說要哄孩子睡覺了，才掛掉,。我建議他多走走,，要不然肌肉會萎縮,。有一天他下樓轉了轉，就打電話跟我匯報“我今天聽你的話走了一圈,，有些吃不消”,。那是我們最后的通話。翻了翻手機通話記錄,，那是2021年1月,。昨天還在和朋友說不知道他怎樣了，要不要聯(lián)系一下他,。誰想到,，他已經(jīng)走了。
最早發(fā)現(xiàn)他去世的朋友是因為幾天聯(lián)系不上,，索性去找他,，門打不開,，找警察來開門,，發(fā)現(xiàn)他早已沒了呼吸，門外還放著他訂的外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