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第二站,,巡演團隊坐長途中巴從西安去商洛的山林小路上,,細雨綿綿,車堵在路上一個多小時,,車內(nèi)悶得越來越熱,,突然腳下升起一陣電音女聲,,“電力不足請充電……”
在毫無情感的聲音循環(huán)中,,全車更靜了。我眼睛越瞪越大,,思考:這個中巴車,,是充電的嗎?“壞了,,音響沒關,。”一位巡演成員拍了下腦袋。
車在夜間抵達了陜南小鎮(zhèn)車站,,小雨淅淅,,乘客們在排隊做核酸檢測。接連五天跟隨樂隊奔波后,,我的疲憊和不安漸漸鈍化,。小窗口后的工作人員挨個問,“身份證,,多大了,?”站在前面的一位樂隊吉他手快樂且輕輕地說,“17,,但我很快就18歲啦,。”
商洛的這場演出,,堅果和老武選在了與當?shù)匚廴酒髽I(yè)臨近的娘娘廟,。樂隊演完一首又一首,聲音轟隆,,過路的村民和村干部停下腳步來看,。我一直沒聽太懂歌詞。每次演出,,我很認真聽樂隊唱歌,,看大家拍攝,看駐足的動物們,,最后苦于蚊子,。
六年后再見堅果,是在鄂爾多斯圖克鎮(zhèn),,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看起來真的好累”,。2015年,我本科畢業(yè)參加工作,,在北京采訪了正推著吸塵器吸霾的堅果,。2018年,我在《南方人物周刊》,,去陜西榆林調查“小壕兔水污染”事件,,電話采訪了在湖北老家的堅果。在厭工,、職業(yè)懷疑及自我懷疑一年半之后,,今年八九月的這次出差,是我從北京到廣州定居,、回《人物周刊》老家后的第一趟差,。
這兩年每次出差,,我都在愁稿子,有時天地混沌,,又忽而柳暗花明,。我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認真工作卻這樣狼狽,?我知道一切該叫停了,。我不確定此刻的回憶是否像它看起來的一樣牢靠,但這次出差,,我才夢醒般意識到,,過去一兩年里自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很長時間沒有感受過“好玩”了,,那種不摻有其他的情感質地,,簡單、單薄又極具穿透力的“好玩”,。
很長一段時間,,我總希望一切事情都在自己能安全掌控的范圍內(nèi)。有時做小稿子,,在采訪前,,腦子里就有了稿子大綱。為了安全,,我讓渡了危險,、失控、體驗和感受,,繃著神經(jīng),,不再鮮活。
這次出差,,遇到很多有意思且奇奇怪怪的行動者,。在北線巡演中,樂隊隊長是個有趣的小伙,,樂隊成員叫他老J,,19歲。他家在山東淄博,,就是堅果今年3月做“火鍋魚”的地方,,他們在老J家門前的呈桔紅色的河流里,投進了很多充氣魚,。老J當時很害怕,,每天憂心忡忡。
他們往河里丟魚抱枕時,,“魚”浮不起來,,便把充足氣的安全套和氣球塞進抱枕套里,一條條“魚”鼓了起來,,漂浮在被污染的河流上,,最后出現(xiàn)在微博熱點里。
3月的老J是1.0版本的老J,,是熱切投身世界又很害怕的老J,。但8月我看到的老J已經(jīng)在投入地關心社會了。每次看到老J時,,他簡直比我最焦慮的時候還焦慮,。樂隊鼓手在鄭州,平時當老師教人打鼓,,市場價很低,,80元一節(jié)課。去西安南客運站的路上,,鼓手說老J憂心忡忡的,,總是失眠。這個階段的老J,,世界剛向他撕開了一道口子,,大腦里發(fā)生著極速碰撞和消化,目前看起來還消化不良,。
這趟出差總是無隙輾轉,,很辛苦,但我感受著一股堅實的“好玩”,,它不輕浮,,是一種全身心入場的投入和感受,是不再害怕,,忘卻了恐懼和漫無邊際的憂愁,。寫長報道除了采寫本身,記者也要從自己生命里拿出東西,,投入生命體驗和思考,。那么長報道不應是純消耗和透支性質的,它也應該來滋養(yǎng)你,。這次出差我很開心,,甚至感到幸福。
那個下午,,當連演兩場的商洛站娘娘廟live結束時,,晚霞已經(jīng)從天空一條條抽盡了,一旁的工廠還在轟轟隆隆,,全然不知這邊發(fā)生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我望著夜幕沒來得及抹去的一切,,胸腔舒展,自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