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1日,，上海迪士尼樂園,，花車巡游中的玲娜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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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娜貝兒怎么還不來？

11月14日,，譚琪10點半到達迪士尼園區(qū),，眼前“長龍”蜿蜒了五六個來回。在她印象里,，這是疫情發(fā)生以來迪士尼園區(qū)內游客最多的一天,，想要進入上海迪士尼至少要排一個半小時的隊。過去一年,，她因每天來迪士尼“接人偶上下班”,，對園區(qū)的客流量了然于心。

人頭攢動的迪士尼園區(qū)內,，因為氣溫升高,，許多人干脆將外套系在腰間。有人打了個哈欠,，抱怨：“玲娜貝兒怎么還不來,？”騎坐在男人肩上的孩童不知所措地揉了揉眼睛，繼續(xù)盯著遠方,。

巡游花車從皮克斯玩具總動員主題園區(qū)出發(fā),，按照既定路線，緩緩駛向躁動的人群,。人頭齊向花車來處張望,，手機成排高舉，錄像界面蓄勢待發(fā),。

花車隊伍的最前排是米奇與米妮,，靠近車道兩側的觀眾舉起手上公仔，和車里人偶互動,。剛進入園區(qū)的觀眾一頭霧水,，卻也踮起了腳,，轉移視線至喧鬧處。

載著玲娜貝兒的花車位于隊伍最末,，壓軸出場,。她和“達菲家族”其余六只人偶在花車上逆時針旋轉著跳舞，車頭最前,，還有《瘋狂動物城》里的兔子刑警朱迪和狐貍尼克,。

玲娜貝兒來到花車左側，雙手抬起,，向觀眾比心互動,，引來尖叫陣陣。正午陽光下,，玲娜貝兒的藍色眼珠晶瑩透亮,。和家族的其他朋友相比，它身形嬌小,，但跳舞最為賣力,。尖叫聲經(jīng)久不息：“玲娜貝兒！”“貝兒太好看了,！”“女兒太乖了,！”

9月17日，上海迪士尼發(fā)布了一則預告稱,，“達菲新朋友——玲娜貝兒（LinaBell）將于9月29日在上海迪士尼度假區(qū)全球首次亮相,。”微博轉發(fā)超過2萬次,，遠高于迪士尼此前發(fā)布的消息,。在資深迪士尼粉絲群中，大家預感,，這只粉紅色小狐貍一定會火,。

譚琪從未對迪士尼“感冒”的閨蜜也來找她討論玲娜貝兒。數(shù)據(jù)顯示,，玲娜貝兒自9月29日亮相上海迪士尼后,，曾27次登上熱搜，其話題標簽閱讀量超過2.8億,。

花車向前,，人潮隨之涌動。本就不寬的人行道擠滿了駐足和向前的人,，工作人員不斷費力提醒：“不要停下腳步,。”迪士尼園區(qū)主題曲《快樂無邊》一刻未停：“我們一起親密無間,，歡樂永不停歇……”

很快,，一同向前追趕花車的人越來越多,。臺階、長椅,、路邊石,，一切高于地面、放得下雙腳的平面都站滿了人,。

在接近巡游路線的終點處，人行道徹底堵死,。人們一窩蜂地擠向花車末尾,。一道由十余工作人員組成的人墻迅速形成，組織人群疏散,?！按蠹易邉悠饋戆。灰Ａ??！痹诟鞣N電子產(chǎn)品與公仔的縫隙間，花車漸行漸遠,，駛入一扇白色鐵門,。

“咚——”鐵門關閉，超級明星回家了,。

2021年9月29日,，上海迪士尼樂園，粉絲排隊搶購玲娜貝兒主題商品? 圖/IC 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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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太像人了,，大家很寵它

鄭楚楚追過三次花車,。第一次沒經(jīng)驗，追到一半被主路上的工作人員攔下,。后來她發(fā)現(xiàn)可以繞過他們繼續(xù)追,。

她是一名在讀研究生，常常在工作日來看玲娜貝兒,。最初朋友發(fā)給她玲娜貝兒的視頻,，她不以為意。10月14日,，剛辦了迪士尼年卡的鄭楚楚入園,，第一次見到玲娜貝兒就迷上了，“特別可愛,，活力滿滿,。”

這也是玲娜貝兒給多數(shù)人留下的第一印象,。鄭楚楚之前對達菲家族知之甚少,，喜歡上貝兒后,，她惡補了相關知識。根據(jù)迪士尼的設定,，達菲的新朋友玲娜貝兒是一只有著探險精神,、喜歡解謎、酷愛大自然的小狐貍,。在梁芳眼里,，玲娜貝兒就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顫?，有精力，走路蹦蹦跳跳,，像她的女兒一樣,。

9月底，家在貴州的梁芳訂了去上海迪士尼的機票,。5歲的女兒無意中看到玲娜貝兒的視頻,，她跟著女兒看了幾天。母女倆被玲娜貝兒的小動作吸引住了,。

有一次,，玲娜貝兒被現(xiàn)場直播的觀眾兇，它立刻做出拔劍狀以示反擊,。梁芳覺得它直率,，面對不喜歡的直接拒絕，“希望女兒像貝兒一樣勇敢,?！?/p>

“它的確太像人了。大家都把貝兒當小朋友,，很寵它,。”第一次面對可愛的人偶時,，鄭楚楚頗為緊張,。她自認社恐，平日在路上遇到熟人都繞著走,。迪士尼講英語的王子和公主,，她根本不敢上前合照。

鄭楚楚追男團時學會了設計,，她為玲娜貝兒做了一個應援扇? 圖/受訪者提供

鄭楚楚認為,，玲娜貝兒和他們不同。它元氣、可愛,，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即使緊張，語無倫次,，它都甜蜜回應,。“（這）是一只有社交牛逼癥的狐貍,?！弊T琪總結。

辦了年卡后的一個月,，鄭楚楚去了六次迪士尼,。這段時間，等待與玲娜貝兒合影的隊伍越排越長,，日漸水泄不通。有幾次她去遲了,，沒排上隊,，只能站在觀眾外圍“看女兒”。

遇見鄭楚楚那天,，她和譚琪約定在園內交接扇子,，上面印有穿著“（迪士尼）五周年慶衣服”的玲娜貝兒。扇子由鄭楚楚設計,，做了20把,，她想隨機分發(fā)給園區(qū)內的同好。但在入園時,，工作人員以“不合適”為由扣下了扇子,。她的計劃未能付諸實踐。

鄭楚楚認為,，跟花車,、做周邊很像追星。粉上玲娜貝兒以前,，她追過男團,，設計、買代言,、打投,、控評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做過。現(xiàn)在回頭看,，“那是一種單向的喜歡,。”粉絲對偶像始終處于一種仰望的姿態(tài)。

“追玲娜貝兒只要肯排隊,，就可以和它互動,。它公平地對待每一個人，你夸夸它,，它就會給你回應,。沒有了追星時的競爭，那種愛更單純,、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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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娜貝兒只有一個”

鄭楚楚來迪士尼的第六次,，園區(qū)迎來客流高峰,。花車游行結束后,，游客們大步流星地跑向了部落豐盛堂——玲娜貝兒營業(yè)的地方,。

下午1點才開始的合影留念活動，12點49分就停止了排隊,。工作人員稱：上班之后,，這里就有人在排隊。鄭楚楚只能站在人堆里看,。玲娜貝兒每半小時休息一次,，趁這個間隙，她擠進了圍觀人群的最前側,。

這個人多的午后,，玲娜貝兒似乎有些疲于營業(yè)。鄭楚楚發(fā)現(xiàn),，人偶的“內膽”（扮演者）每半小時更換一次,。她靠玲娜貝兒互動時與粉絲的界限感判斷——一位很在意游客是否站在安全線內，另一位則不明顯,?！半m然我很想相信它只有一個，但確實是有感覺的,?？吹枚嗄憔椭懒恕,！?/p>

玲娜貝兒走紅之初,，網(wǎng)友曾根據(jù)人偶褲腳的露出長短將扮演者戲稱為“九分”、“七分”以及“堆堆”,，用以區(qū)分,。甚至出現(xiàn)過一些對演職人員的拉踩,責怪“九分不如堆堆賣力”等。

這樣的討論與迪士尼官方導向相悖，為了營造完整夢幻的童話世界,，迪士尼強調角色人格,、模糊扮演者的存在。有時,，有游客在部落豐盛堂要求玲娜貝兒搖搖尾巴會被拒絕,。演出助理解釋：貝兒要保存體力，等一會兒還要在花車上跳舞,。但實際上,，在部落豐盛堂營業(yè)和在花車上表演的并非同一扮演者?！暗鲜磕峁俜胶芏嘣O計旨在讓游客能沉浸在他們的夢幻世界里面,。我平時去迪士尼，員工會向我們強調只有一個玲娜貝兒,。他們不會去破壞你心中的童話,。”粉絲林妤彤說,。

粉絲們樂意投身其中,，也愿意為此買單。一次,，譚琪發(fā)了貝兒的視頻,，有人評價“堆堆好可愛啊”,。她旗幟鮮明地回應：“玲娜貝兒只有一個,。”譚琪覺得,，自己只是喜歡人偶本身,，不愿意去討論和“內膽”有關的一切。

譚琪在迪士尼附近的川沙鎮(zhèn)生活了兩年,，見慣了不同玩偶短暫火爆后的乏人問津,。比如，紅極一時的托尼（杰拉多尼）后來進了迪士尼親友特賣會,。去年,，譚琪的婚紗店在疫情中倒閉，她干脆以迪士尼妝造,、約拍為生,，也開了兩間外賣店。

除了貝兒,，她最近還迷上了噗噗（小熊維尼）,，最喜歡的一直是托尼。“我想讓人家知道它,，但我也不想讓人家知道它,。”這幾乎是所有粉絲的共同私心,?！坝H媽都不希望孩子火，火了我就買不到它了,?！?/p>

11月初，一條關于玲娜貝兒工資只有3500元的帖子引起了粉絲唐寧的注意,，她看到后有些生氣,。“貝兒每天工作時長那么久,，還永遠都是元氣滿滿地跟所有人互動,，我沒辦法接受貝兒每個月只拿一點點錢。糊口都不夠,！我不想讓我的貝兒用愛發(fā)電,！”

唐寧明確地知道，自己喜歡有扮演者的貝兒,。身為打工人,，貝兒的元氣給予她諸多能量。但得知背后扮演者的薪水后,，她認為這是一種壓榨,。她曾買過很多玲娜貝兒的周邊：鑰匙扣，公仔,，手鏈,，等等?！巴耆菫榱藥拓悆海ò缪菡撸_業(yè)績,。”她本以為這些業(yè)績能作用到扮演者的經(jīng)濟收益上,。

再刷玲娜貝兒的視頻,，唐寧有些無力?！半m然開心,，但也很難受?！彼恢雷约涸摬辉摾^續(xù)看那些視頻,。有人告訴唐寧,，那條帖子是假的，她半信半疑,。

迪士尼前演職人員在接受采訪時提到自己2018年入職時工資是5300元,，三年來只漲了七百多元，定薪,，和工作量無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迪士尼家屬稱：“迪士尼的工資各部門情況不同，加上獎金,，差不多五六千元,。但是福利好，節(jié)假日有禮品,，員工子女生病了也可以報銷,。”

林妤彤看得更開些,，“生氣歸生氣,，畢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彼催^一些迪士尼離職員工的分享,，大部分都舍不得?！皰侀_薪資待遇不說,，大家都是為了圓夢啊。沒有那份愛,，是很難堅持下來的,。”如果有機會,，服裝設計專業(yè)的林妤彤也想去迪士尼工作,，不過前提是“不能在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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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真的玲娜貝兒有多難買,？

不久前，譚琪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與玲娜貝兒公仔的合影,。她給貝兒套上了中秋星黛露的衣服,，在園區(qū)內，不少游客問她能不能摸一下,?！澳且惶焖腥硕枷蛭彝秮砹w慕的眼光?！弊T琪說,。

9月29日,，玲娜貝兒亮相迪士尼。周邊掛件當日斷貨,。譚琪記得那天上午還是大晴天,，結果很快大雨，等到雨停,，她沖到了園區(qū)內的商店,。

當天迪士尼就擺出了“玲娜貝兒系列商品每單每款限購兩件”的通知。工作人員說,，這是常規(guī)款,，不用著急。譚琪信以為真,，只排了一次隊,。

一同在現(xiàn)場排隊買玲娜貝兒的還有林妤彤。她請了假,，專程從杭州趕到迪士尼,。玲娜貝兒官宣之初，她所在的迪士尼粉絲群就熱烈討論,?！懊總€群都很焦慮，大家擔心買不到,，負面情緒很重,。”林妤彤有些緊張,。

林妤彤回憶,，迪士尼的周邊直到今年上半年都很好買。但自中秋星黛露發(fā)售時,，黃牛過來擾亂市場,，購買需要搶。玲娜貝兒走紅后,，帶動了直播,、淘寶代拍、黃牛,、改娃（給玩偶整形,、化妝）等一系列相關行業(yè)。譚琪形容,，他們“都是吃迪士尼這口飯的”,。

身穿中秋星黛露限定衣服的玲娜貝兒一度被黃牛炒上2000元。譚琪說,，自己手上的公仔至少值3000元? 圖/受訪者提供

譚琪家對面住著幾位黃牛,，每日清早按時出發(fā)到迪士尼外的世界商店——黃牛與代購的集中地——采購,。區(qū)分二者的方法簡單，前者手提籃里往往裝著一樣的東西,，后者習慣精挑細選,，因為消費者要看臉。

10月1日,，上海迪士尼發(fā)布公告：“由于粉絲的厚愛,，目前玲娜貝兒系列有部分商品已暫時售罄?！弊T琪記得公告發(fā)布前一天,，有朋友就在說，玲娜貝兒的公仔已經(jīng)賣光了,。玲娜貝兒發(fā)售不到一周的時間,，其周邊陸續(xù)斷貨。目前仍未有補貨消息,。

鄭楚楚不知道自己何時能買到玲娜貝兒,。在迪士尼，鄭楚楚每次看到貝兒的公仔都感到難受,。在她真正粉上貝兒之前,，玲娜貝兒的大部分周邊已斷貨。原價219元的公仔在二手交易平臺上被炒至千元上下,。園區(qū)內目前能買到的周邊是價格178元的玲娜貝兒爆米花桶和98元的飲料杯,。粉絲群內，大家還會熱心地彼此提醒：“請工作人員把爆米花和桶分開放,，就可以收獲一個干凈的貝兒啦,。”

前些日子,，譚琪帶著玲娜貝兒的發(fā)箍去川沙鎮(zhèn)上的菜市場買菜,。一名大哥遠遠朝她走來，仔細端詳她的發(fā)箍,。譚琪問大哥是不是搞假的,。對方爽快回答，是的,，這個兩天就能搞定,?！爸車泄S,，玲娜貝兒的周邊假貨就是這么來的?！弊T琪說,。

在社交平臺上,，一些粉絲分享著真假公仔鑒別帖，提醒大家重點檢查公仔故事書的橫紋,、頭上的花,、商標的鐳射標……但仍常有離譜的事發(fā)生，有人花了900元買到一只玲娜貝兒求鑒定,，圖片看起來像只猴子,。更有假貨因酷似演員林永健而被大家戲稱為“林永健兒”

“庫存量跟不上營銷，還一直買熱搜,。這是很多迪士尼粉絲最反感的事,。”林妤彤說,。發(fā)售當日,，林妤彤用了3小時排隊買到玲娜貝兒的公仔和零錢包。她的朋友排了7小時才買到,。玲娜貝兒周邊產(chǎn)品僅在上海迪士尼線下店發(fā)售,，更多人根本沒等到來迪士尼排隊的機會，產(chǎn)品已經(jīng)斷貨,。

譚琪覺得迪士尼未必有大家想象中營銷得那么多,。“他們在控制每一個產(chǎn)品的數(shù)量,，等熱度降下去了,，再把所有貨補齊。如果把商店里全擺上玲娜貝兒,，我敢保證其他所有公仔的銷量會下滑的,。但現(xiàn)在，星黛露又多賣了一倍,?！?/p>

因為買不到玲娜貝兒，鄭楚楚買了一只星黛露回家,。她聽說不少姐妹買到假貨,，實在可愛就留下了。也有知假買假的,。鄭楚楚接受不了,，她曾經(jīng)因為覺得正版太貴，買過假的迪士尼發(fā)箍,。但來到迪士尼后,，她自認學會了重要一課：真正愛迪士尼的人不肯、也不好意思買假貨,。

（本文所有人物均為化名,。感謝大利對本文的幫助,，實習記者李艾霖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