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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沒聽過郭培這個名字，但一定看到過她設(shè)計的禮服,。從北京奧運會的頒獎服到流行天后蕾哈娜亮相Met Gala紅毯的大黃袍，再到春晚主持人的定制禮服,、明星們的刺繡嫁衣……華美的工藝,、別致的剪裁和奢華的質(zhì)感是郭培作品的標志。

從大學時代開始,，郭培就夢想“做一條大大的裙子”,。做畢業(yè)設(shè)計的時候，她去問老師,，電影《茜茜公主》里的大裙子里面放了什么東西,，可以撐那么大？老師說他也不知道,，但記得人藝的話劇演員穿過那種裙子,。于是郭培跑到人藝后臺，在服裝老師的幫助下,，掀開裙子一層層地看：竹子做的裙撐和層疊的塔裙,，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裙子里面的樣子。

2006年,，上百名繡工耗時5萬個小時制作完成的“大金”禮服壓軸登場郭培“輪回”時裝發(fā)布會,，她的“大裙子夢”終于得以實現(xiàn)。

“大金”在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榮勛宮舉辦的“郭培·奇幻高定”展覽上展出? 攝影/Drew Altizer,，圖/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提供

16年后的2022年4月,，“大金”連同其他八十余件郭培的高定代表作亮相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榮勛宮，這場名為“郭培·奇幻高定”的展覽將在此持續(xù)五個月,。

“郭培的作品從歐洲與中國的藝術(shù)傳統(tǒng)中汲取靈感,，將藝術(shù)與時裝融為一體。在榮勛宮新古典主義氛圍中,，郭培的作品在歐洲藝術(shù)藏品的襯托下,，讓參觀者感受中國與西方歷史悠久的多元連接?！迸f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館長兼首席執(zhí)行官Thomas P. Campbell說,。

這不是郭培的作品第一次以靜態(tài)的形式展出，但卻是規(guī)模最大的,。之前最出名的一次是2015年在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舉辦的“現(xiàn)象級”時尚展覽“中國：鏡花水月”（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上,，郭培攜作品“大金”和“青花瓷”參展。

2016年,，郭培被《Time》評選為“全球最具影響力100人”,，獲獎詞由鄧文迪撰寫：“郭培的作品如同藝術(shù)品，無處不體現(xiàn)著復雜的手法和絕佳的工藝。她在時尚和文化方面的影響已經(jīng)遍及全世界,，打破東西方的界限,。”

郭培曾說,，“我是和新中國一起成長的”,，她的職業(yè)生涯一直“踩在時代的點上”。

作為改革開放后新一代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的大學生,，郭培1986年畢業(yè)后去一家成衣公司做了近十年的首席設(shè)計師,，在那個人們從統(tǒng)一的灰、藍,、綠制服中解放出來的年代,，郭培設(shè)計的一款卡其布風衣，風靡一時,，銷量過萬件,，奠定了她在成衣公司銷售冠軍的地位。20世紀90年代,，郭培的年薪在30萬元以上,。

因為不想被市場和銷量所束縛，1997年,，郭培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工作室“玫瑰坊”,，這是國內(nèi)最早提供服裝定制服務的公司之一?？蛻舸蠖嗍巧鐣?、商業(yè)精英和娛樂明星。

2006年的中國國際時裝周是郭培職業(yè)生涯的重要節(jié)點,，“輪回”實際上是她的第一場高級定制時裝秀,，雖然那時還不能使用“高定”這個名字。

2006年郭培《輪回》系列部分作品,，《輪回》實際上是郭培的第一場高定發(fā)布會

邱越記得,，發(fā)布會后,，國內(nèi)媒體的普遍反饋是不理解,，“這樣的衣服怎么能穿在身上？”但有些國外媒體在說,，“中國有高定設(shè)計師了,。”邱越是“玫瑰坊”副總經(jīng)理,，兼副線品牌Rosestudio by GuoPei的主理人,，她也是郭培二十多年的好友，當年在電視臺做時尚節(jié)目編導的她跟郭培一起策劃了這場時裝秀。

“當時我們倆都對‘高定’這個概念比較陌生,。郭培對自己的作品被定義成什么也不是很在意,，她只想遵從內(nèi)心，做自己最向往的設(shè)計,?！?/p>

“高級定制”一詞源于法語“Haute Couture”，原意是“頂級的服裝縫制工藝”,?！八趪庥幸惶讎栏駱藴省Ｊ紫人囆g(shù)最接近,，比如當年加利亞諾（John Galliano）在迪奧和拉格斐（Karl Lagerfeld）在香奈兒的高定作品,，它與成衣最大的不同是，高定是以服裝為媒介,，去承載設(shè)計師在文化和思想層面的個人表達,，而不是為了市場和銷售。很多品牌同時擁有成衣和高定系列,，比如像香奈兒有成衣,，也有香奈兒手工坊，那就是它的高定系列,。高定的標準里還有量身定做,，并且基本由純手工完成。我認為高定精神的實質(zhì)是手工精神,，就是我們現(xiàn)在倡導的工匠精神,，它是一種對傳統(tǒng)文化和工藝技法的堅持?！鼻裨浇榻B,。

在法國，Haute Couture一詞受到法律保護,，只有經(jīng)過法國高定時尚聯(lián)合會（FEDERATION HTE COUTURE MODE,，簡稱FHCM）的認證，才能在作品中使用“高定”的稱呼,，并受邀在巴黎舉辦高定發(fā)布會,。非永久會員加入FHCM，需要在滿足嚴格條件的前提下提交申請,，由評委會投票決定,，并且每年都要重新評選。

邱越記得郭培2015年第一次申請入會時,，要在巴黎拍一組服裝的照片,，每件衣服在搬運時都用白披布包裹著,。有一次經(jīng)過酒店大堂，白披布突然掉了,，衣服暴露出來,。大堂的接待員首先看到，他瞬間驚呆了,，一路小跑到衣服跟前,，撿起白披布，又彎著腰盯著這件衣服看了半天,。

“我們在酒店住了好幾天,，一直沒什么人搭理我們，因為這個意外,，我們享受到了五星級的服務,，接待員為我們清出通道，又出門幫忙叫車,。酒店門口的行人也都駐足觀看,，問我們是哪個國家的設(shè)計師。我們特別驕傲地回答,，‘我們來自中國,。’”

這個插曲讓郭培和邱越心里有了底,。不出所料,，郭培在2016年順利通過了FHCM的認證，并受邀在巴黎高定時裝周發(fā)布自己的作品,?！霸跁r尚界，法國高定時尚聯(lián)合會是西方的權(quán)威時尚機構(gòu),?！鼻裨秸f。

從2016年第一次受邀到2020年的五年間,，郭培一共在FHCM舉辦了十場個人高定秀,。邱越說，“我認為取得這樣的成績值得關(guān)注,，并非要關(guān)注她個人,，而是關(guān)注我們當下的中國品牌在世界的位置?！?/p>

一直以來,，無論是業(yè)內(nèi)還是大眾,，對郭培作品的評價始終褒貶不一,。一種聲音認為它代表著工匠精神,，把中國風帶向世界。另外一方則將它視為符號化的中國元素的堆砌,，僅靠繁復的工藝和裙子的尺寸撐場,。

“郭培·奇幻高定”展覽現(xiàn)場? 攝影：Drew Altizer，圖片由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提供

清華大學美術(shù)學院賈璽增教授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訪時表示,，對一個服裝品牌和設(shè)計師來講,，最重要的是在時裝史上留有能傳承下來的作品，讓世人在十年,、二十年后依然可以看到,；還要形成某種風格，這個風格的形成可能是很多設(shè)計師和品牌的貢獻,，但是總會有人在這個過程中起到旗幟性的,、開辟者的作用，甚至他獨當一面,，形成一種風格,，然后帶動很多其他的品牌和設(shè)計師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這個是最有價值的,。

“郭培的設(shè)計對中國服裝高級定制產(chǎn)業(yè)有顯現(xiàn)性的推動,，它讓中國服飾呈現(xiàn)了一個更輝煌、更精彩的形態(tài)——體量更大,、工藝極致精美,，更強的表現(xiàn)力和視覺張力。同時,，它也是中國多元文化的體現(xiàn)——這種金碧輝煌的服飾文化與隱逸的布衣文化互相襯托,，互為補充。此外,，郭培在設(shè)計中融入了一些西方主題,、工藝和元素，這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包容性,，在保持中國文化底蘊的同時,，形成東西相融的特色?！辟Z璽增教授評價道,。

近日，郭培向《南方人物周刊》講述了她三十多年來的設(shè)計之路,，在分享創(chuàng)作理念的同時,，也回應了質(zhì)疑。

以下是郭培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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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條大裙子,，一直是我的夢想,。

大學畢業(yè)后我在成衣公司設(shè)計的衣服幾乎都是爆款,，被稱為“零庫存設(shè)計師”。但我知道這些在市場上賣得好的款式,，不是我想要的,，它們都太現(xiàn)實了，我還是想做一條大大的裙子,。我的老板卻說,，你做它干嘛，又沒人買,？

因為這句話,，我辭職了。

辭職后,，我拿出60萬元,，在1997年創(chuàng)立了“玫瑰坊”。當時的想法很簡單,，我終于自由了,，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玫瑰坊”創(chuàng)立之初,，我就沒想過賺錢,，只想著花錢。我當時計劃兩年內(nèi)花完60萬,，然后再去外邊打工,。到現(xiàn)在“玫瑰坊”也沒賺到多少錢，可以說是初心使然了,。

但真正開始創(chuàng)業(yè),，我意識到自己要有責任心，背后是一個團隊,，不能說解散就解散,。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還是要想辦法賣衣服，解決房租和員工的工資,，自己的理想暫時讓位于現(xiàn)實,。

玫瑰坊刺繡組? 圖/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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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你的客戶

“玫瑰坊”可以說是國內(nèi)最早做一對一定制設(shè)計的，二十多年來積累了一批穩(wěn)定的客戶,。作為一名定制設(shè)計師,，只有發(fā)覺客戶的獨特性，才能做出符合他個性的設(shè)計,。我常說的一句話是：“沒有辦法愛上你的客戶,，你就不能去給他們做定制?！?/p>

記得有一位客戶,，她因為身體原因,，服用激素類藥物，體重高達兩百多斤,。剛開始是我的助理接待她，為她設(shè)計了一款袍子,，她不是很滿意,，因為她找的其他設(shè)計師也是給她做的袍子，她看不出我們的特別之處,。

我聽到他們的討論,，就走過去了。我跟她說,，我給你設(shè)計一款不一樣的袍子：這邊加個蝴蝶結(jié),，那邊給你定制一顆特別大的扣子，這邊再設(shè)計一個圓圓的兜,。我告訴她,，胖瘦沒關(guān)系，女人最可貴的就是可愛,，無論多大歲數(shù)的女人都要可愛,，我就把你設(shè)計成一個特別可愛的女人。那個客戶最后特別滿意,。

我認為作為一名定制設(shè)計師,，首先要學會聆聽，還要知道如何去滿足客戶的愿望,，然后在專業(yè)范圍里給出最好的建議和選擇,，最終讓客戶滿意。

“郭培·奇幻高定”展覽現(xiàn)場? 攝影：Drew Altizer,，圖片由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提供

我多次為一位主持人設(shè)計春晚禮服,。記得有一年，晚會馬上就要開始,，她對一件禮服的顏色不太滿意,，提出了另外一個想法，我們就加班為她趕制,。最終兩件衣服擺在面前,，可能很多人會感到詫異，因為這兩個顏色幾乎沒有太大區(qū)別,，都是綠色,，只是色差上有一點點變化。最終她選擇了第一件,。

其實我特別理解,，作為主持人,，她在這個晚上要站在十幾億中國觀眾面前，對自己的形象必須要絕對的自信,。我們往往會為了給她這個自信,，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擺在她面前。正是由于有了后面這件作廢了的衣服,，她才能夠信心十足地相信她的選擇是最好的,，同時也給整個春晚以及春晚的觀眾帶來最好的視覺效果。這個自信其實是定制服務帶給她的,。

我們的客戶并非都是社會名流,，也有普通百姓。曾經(jīng)有位下崗女工,，用自己一年的積蓄,，為女兒定制了一套嫁衣。這位母親離異了,，女兒沒有跟著她一塊兒成長,，她覺得要在女兒出嫁的時候送給她一份最好的禮物。正巧她在電視上看到我的采訪,，被我們“要做有傳承的嫁衣,，讓嫁衣成為女人一生中最珍貴的那件衣服”的理念所打動，最終選擇送給女兒一件值得珍藏的嫁衣,。

郭培的設(shè)計作品在玫瑰坊展示? 圖/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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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萬丈的太陽

我跟各行各業(yè)的客戶都相處得很好,，但時常感覺自己的表達被客戶的需求所限制，“做一條大裙子”的夢想我一直沒有忘,。

從2003年開始構(gòu)思,，直到2006年“大金”出現(xiàn)在中國國際時裝周的發(fā)布會上，它其實是一種爆發(fā)力的體現(xiàn),。我就非要做一件最美的裙子給自己,，不是給任何人的，因此也無需任何人喜歡,。與之前我參加無數(shù)次的成衣發(fā)布不同,，這件瘋狂的作品不為市場，也不帶貨,，只為我自己心中的夢,。

我當時還沒有加入法國高定時尚聯(lián)合會，嚴格說來不能用“高定”的稱呼,，但“大金”可以說是我設(shè)計生涯的第一件高定作品,。

“郭培·奇幻高定”展覽現(xiàn)場? 攝影：Drew Altizer，圖片由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提供

“輪回”發(fā)布會是我創(chuàng)業(yè)十年來第一次登上中國國際時裝周的舞臺。我用色彩的漸變詮釋了時光的更替,，從蒼白到深藍,，從滄桑到璀璨，夜光,、星光,、晨光與日光的變化，演繹著生命的輪回,，而“大金”就是壓軸出場的太陽,。

展出之前它一直放在公司，有一天,，我無意間抬頭從辦公室的鏡子房頂看到它,，真的就是我心中那顆光芒萬丈的太陽,。

“大金”的廓形源自我對太陽的理解——裙擺一條一條延伸出來,，呈放射狀，像太陽的光芒,，而且有足夠的體量,。圖案是唐卡里的花紋，當時我正迷戀唐卡,，對里面的吉獸和花紋喜歡得不得了,。之所以選擇花紋圖案，是取意花的“綻放”,，契合了太陽釋放的能量和張力,。

當時臺下的觀眾都很感動，還有流淚的,，但是媒體的反饋普遍是不理解,，都說它太夸張了，已經(jīng)不是一件可以穿在身上的衣服,。

這場秀的時裝顧問,、意大利人亞伯特的話讓我記憶猶新，他說,，郭培,，我要租一架大飛機，帶著你的作品給全世界看,。

后來我的作品在世界各地展出,，“大金”是每個博物館必要求的展品，我看到一些國外媒體對它的評價：讓世界看到了中國時尚的存在,、它代表了改革開放后中國時尚業(yè)的崛起和復興,。

其實創(chuàng)作的時候，我并沒有考慮太多，只是做出我心中所想,。但任何事物都無法脫離它所處的時代,，“大金”是21世紀初中國時尚舞臺的時代記憶。

玫瑰坊的貴賓試衣間? 圖/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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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意是無價的

我是中國人,，至今沒有改變國籍,。我認為藝術(shù)是沒有國界的，藝術(shù)家應該站在人類的高度,。我的創(chuàng)作,，受到東西方文化的啟發(fā)，也受到非洲文明的啟發(fā)（2020年《生命》系列）,，文化的碰撞是多么重要,。我的設(shè)計之所以被東方和西方的觀眾所接受，是因為他們從中都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影子,。

我的刺繡工藝是東西方技法的融合,。在做刺繡之前，我不知道哪有繡工,，我是在河北找的一些會針線活的婦女,，她們有刺繡的手藝但沒有技法的束縛。另外,，我本人也沒學過刺繡,，但我是一名有鑒賞力和審美的設(shè)計師，能夠跟繡工說清楚我想要什么,。

我的先生是一位面料商人,，2000年左右，我有機會經(jīng)常跟他去歐洲,。我很多的刺繡技法是受歐洲博物館里藝術(shù)品的啟發(fā),。

因為我語言不通，又不認路,，我先生就把我丟在博物館,，一待就是一天，我總是看不夠,。那時候還沒有拍照手機,，也不讓帶相機。我就站在展品跟前,，琢磨它的每一個細節(jié)是怎么做出來的,。我是一個圖像型記憶的人，等我回來再憑著記憶,，把研究出來的方法傳授給我的工人,，我們在實踐中不斷摸索,。這個過程可以說是用我的腦子和繡工的手共同創(chuàng)造的。

“郭培·奇幻高定”展覽現(xiàn)場? 攝影：Drew Altizer,，圖片由美國舊金山美術(shù)博物館提供

“大金”剛做完的時候,，我總覺得它太平淡了，刺繡不夠立體,。正巧那時我在法國的戰(zhàn)爭博物館看到拿破侖的衣服,，它里面像是有一種金屬絲繞在針上做出來的效果，看起來很有沖擊力,。

我回來就用小銅絲嘗試,，后來我先生說這是一種印度的線，他就幫我找了這種線,。找來了我也不會用,，我和工人就用傳統(tǒng)的盤金線的方法去固定它。

其實這件衣服的制作方法是不對的,，后來它在搬運中來回剮蹭,，所有的金屬絲都被拉出來了，衣服表面像漂浮著一層金色絨毛,。我知道從技法上它是失敗的,，但最終的效果卻很好看,，像發(fā)光一樣,。

后來有了拍照手機，我出國一趟都要拍上萬張照片,，它們記錄了我對新鮮事物的好奇——除了大量博物館里的影像記錄,，面料展銷會上的“奇裝異服”、機場雜志上的圖片都可能成為我之后創(chuàng)作的靈感,。

因為我先生的引薦,，我很早就用意大利和瑞士的面料，即使是跟西方的工廠合作,，我也絕對不是選擇他們已有的面料,，而是跟他們共同研發(fā)。他們太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東西了,，在他們眼里創(chuàng)意是無價的,。而且即使我訂的數(shù)量不多，比如一款面料就要10米,，他們也愿意做,。但是國內(nèi)的紡織業(yè)一直追求“量”，至今在研發(fā)上進展相對緩慢,。

我用的超細金線源自一種仿真纖維,，是我跑遍全世界最后在日本找到的。

2017年我做的《傳說》系列，取材自瑞士圣加侖教堂穹頂?shù)淖诮坍?，選用了瑞士面料和立體刺繡,，發(fā)布會在巴黎的古監(jiān)獄舉辦，似乎一切都很“西方”,。但看過的人說,，一看就知道它出自東方設(shè)計師之手。

2017年郭培在巴黎高定周發(fā)布《傳說》系列,，有著“T臺不老傳奇”之稱的美國名?？ㄩT·戴爾·奧利菲斯（Carmen Dell' Orefice）以85歲高齡登上郭培的高定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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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停駐

我也在思考這其中的原因，我想我的設(shè)計跟我的刺繡一樣,，是有根脈的,，中國文化早已化為血液，流淌在我的生命里,。

我是北京人,，生長在皇城根下，從小由外婆帶大,。外婆生于清朝末年,。記得每天睡覺前，她關(guān)上燈,，給我講她那個年代的故事,，講她年輕時穿的衣服——面料滑滑的，上面繡著花和蝴蝶,。我閉著眼睛想象一只飛舞的蝴蝶落在衣服上,。當時我們穿的衣服都是棉布的，我想象不出滑滑的面料是什么,，但是印象很深,。我現(xiàn)在這么愛面料，可能就是這個原因,，總想找到那種滑滑的感覺,。

外婆家就在日壇公園邊上，每天吃過晚飯,，她就帶著我去日壇公園,，邊走邊講路過的壁畫和雕刻。長大后我最愛去故宮和天壇,，喜歡看大殿頂部的圖案,。我后來喜歡在作品里畫龍和鳳以及各種圖騰的紋樣，因為這些東西從那時候起就刻在我腦海里了,，還有那種天人合一的東方精神,，那是融于血脈的記憶,。

創(chuàng)業(yè)二十多年，我不認為自己是個成功的商人,，我對賺錢一直沒有太大興趣,。我賣衣服賺錢（給客戶做定制設(shè)計），然后再把錢用去做衣服（高定發(fā)布會的個人作品）,。在生活中,，我是個欲望很低的人，至今不會開車,，也不會上網(wǎng),，穿的衣服都是我先生給我買，我平時不舍得穿自己設(shè)計的衣服,。

我現(xiàn)在館藏級的高定作品大概有四百多件,，全都存放在倉庫，舍不得賣,。當年有人出價500萬要買“大金”,，被我拒絕了。我認為自己的作品不是商品,，而是藝術(shù)品,。商品是復制得越多越成功，而藝術(shù)品是不能復制的,，復制第二件可能工藝上更完美,，但就失去了生命，因為它承載著創(chuàng)作者當時的思想和內(nèi)心世界,。

我熱愛高級定制,，她是一種生命的停駐,，不像成衣那樣簡單地流行,，迅速地被遺忘。我希望我的高級時裝都能是館藏級的精品,，成為傳世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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