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敏(1936-2023),,山東,,家庭婦女
前些日子,爸爸說要回老家為奶奶去世百日做祭奠,才驚覺奶奶已經(jīng)離開100天了,。
我們家是一個特殊的大家庭,,爺爺和六爺爺是親兄弟倆,,關(guān)系最密,;奶奶和六奶奶又是親姊妹,親上加親,,兩家曾在一起住了很多年,。
奶奶個子很高,皮膚白皙,大大的臉盤,,身上有股子膠東婦女的潑辣勁兒,。當年爺爺在外教書,農(nóng)村缺老師,,他要在不同的村子之間輪換,,家里大小事務(wù)全由奶奶做主。六奶奶不通家務(wù),,做飯只能幫忙燒火,針線基本不會,,而奶奶總能想出辦法調(diào)節(jié)孩子們的飲食,,讓爸爸兄妹三人和六爺爺家的四位叔叔穿上干凈整潔的衣服。奶奶特別要強,,再累也很少讓孩子們干家務(wù)活,,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用功讀書。爸爸兄妹七人最后都考上大學,,應該與奶奶的堅持有關(guān)吧,。
為操持一家人的衣著鋪蓋,奶奶練就了一手好針線,。我上小學二三年級時,,學校里流行戴荷包——將艾草碾碎,裝到綢緞縫成的荷包里,,戴在項間,,既是一種點綴,又能驅(qū)蚊,。那時誰能戴一個別致的荷包,,絕對走在了“時尚”前沿。我看到別的小朋友有荷包,,特別羨慕,。回到家,,小心翼翼跟奶奶說了這件事,,還沒等我開口要,她就自信地說:“不就是荷包嗎,?我給你做個,。”不到半天,,我的荷包就新鮮出爐了,。一些破舊衣服的邊角料,在奶奶手中煥發(fā)了新生,無論形狀,、樣式都對其他同學的荷包形成了“碾壓”,,上邊還繡了“平安”字樣。第二天我在同學面前好好風光了一把,。
出身農(nóng)村的奶奶沒怎么讀過書,,學東西卻極快。爺爺平時喜歡研究書法,,閑暇時,,奶奶也跟著他學,日子久了,,竟也寫得獨具風采,。二姑父家至今還貼著一張兩尺見方的“福”字,,筆意連貫,、圓潤飽滿,就是出自奶奶之手,。
她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事還是第一次病危,。我和父親趕到醫(yī)院時,情況已經(jīng)危急,,心衰加呼吸衰竭,,能不能搶救回來不知道。結(jié)果奇跡出現(xiàn)了,。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搶救,,奶奶又恢復了神志,能正常說話了,。晚上,,我留下來陪奶奶,在急救室里,,奶奶躺著,,我坐著,祖孫倆時不時聊幾句,。其間,,急救室里仍不斷有人被推進來,搶救過來的,,全家歡喜,;搶救不過來的,家人低聲抽泣,,把去世的人裝在一個黃色袋子里默默推走,。生命的脆弱和家人的無力在那一刻撲面而來,,讓人呼吸困難。
等奶奶病情穩(wěn)定些了,,我找時機問她:“奶奶,,你看見那個被拉走的人了嗎?”“看見了呀,!”奶奶淡淡地說,。“那你不害怕???”奶奶竟然笑了:“怕有什么用?人該怎么死有定數(shù),,我都活這么大歲數(shù)了,,值了?!蔽冶荒棠陶f得呆在原地。
此后三年,,奶奶又經(jīng)歷了數(shù)次病危,,在生死之間徘徊,最后都轉(zhuǎn)危為安,,大概憑的就是這一份生死看淡的智慧吧,。如今,奶奶去了天堂,,走得安詳,。那里沒有病痛,也不再有生活的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