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里奇的話筒沒有出聲,,他擺弄了一會兒,,好像在嚴肅地玩著一個玩具,,表情有極細微的變化,。如果是寫一篇人物報道,,這可能是可以被用到的細節(jié),。可是他的表現(xiàn)太正常了,,甚至沒有趁機開一個玩笑——話筒關了,,打開就是,沒有剩余的意義,。
他的展覽和他的體形一樣,,寬大、壯實,,但看起來并不肥胖,,好像“他們”本身就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沒有空間容納肥肉或者小聰明,。威廉姆?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樣板札記”,這是他目前為止在亞洲規(guī)模最大的個展,,尤倫斯藝術中心籌備了4年,。
《我不是我,這匹馬不是我》,2008年
國際大牌藝術家訪華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可是每次依然能夠攪起很大的動靜,。好險,,肯特里奇沒有敷衍了事,,這次大噸位的藝術展示,讓某些在名聲或者新技術的名義下蒙混過關的展覽相形見絀,,真正地帶來了高標準,。
對于他這樣一位功成名就、廣泛涉獵過劇場,、素描,、動畫、雕塑,、歌劇等不同門類的藝術家而言,,整體性的展示相當困難,。肯特里奇說他一直保持著對繪畫(drawing)及其各種形式的興趣,,這為整個展覽找到了思路,,并且最終很好地執(zhí)行了這一點。一切由筆觸在主宰,。無論在令人炫目的拼貼,、雕塑、視頻作品中遇到什么理解的困難,,都可以不斷回到這個起點,,辨認出它們的結構是什么,組成那些動態(tài)影像的基本單元是什么,,從而開辟出一條理解藝術家的小徑,。整個空間所保持的黑色基調(diào),保證了這種基本性,。和許多潛心繪畫的藝術家不同,,肯特里奇的繪畫是粗糙的,甚至散漫,,充滿動感和變化,,從而衍生出意義。
“不忘初心”如今是一句惡俗的表達,,但在“變化”成為陳詞濫調(diào)的當代藝術領域,,對基本單元的暴露,實在是一件可愛的事情,。而且,,這種暴露是主動和自覺的,肯特里奇從不介意在采訪或者公開場合解釋自己的方法和意圖,。他的說法是,,藝術并非一個主題(theme),而是一個過程(process),,或者意圖(intention),。難怪他讓人想起珂勒惠支、戈雅,,或者杜尚,。無論他們通過作品怎樣組合、拼接,,自我與世界的關系總是異常清晰——非常具體,,沒有噱頭,又無比抽象,充滿隱喻,。而在肯特里奇的個案里,,他的藝術世界相當自然地成為現(xiàn)代性的一部分,而不是刻意展示它,。
展覽重新布置,、幾乎再造了尤倫斯的大展廳——分為兩層,以及許多小展廳,,不同系列的作品分置各處,,又彼此打通相連,。空間的豐富性,,本身就是造景,。而在報告廳里,,肯特里奇大談他從中國的“除四害”運動里發(fā)現(xiàn)的那些描繪蒼蠅、蚊子的招貼畫時,,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腌制食品的氣味,,又像極了他在碰觸嚴肅的政治話題時所保持的幽默感。
他所保持的嚴肅,,可能是他作品中最迷人的部分,。這次展出的他對樣板戲的研究筆記,以及更早期的動畫作品,,直接反映南非的政治經(jīng)濟狀況,,不偏不倚地切中了我們對于“大師”的經(jīng)典釋義。在那些黑白的迅速生長,、消失和運動的圖畫中,,坦率而且準確地表達了南非的處境——種族隔離、經(jīng)濟起飛的秘密,,就連遠處廢棄的礦山(Mine dump)所構成的天際線,,依然在今天的南非可以看見。這讓我不禁想象藝術家在約翰內(nèi)斯堡的生活,,在那樣一座沒有安全感的城市里,,他一定也住在一所被圍墻、欄桿,、植物,、電網(wǎng)所包圍的大房子里,,可能位于某座遠離市區(qū)的山上,,家里的電話連通著保安公司的應急網(wǎng)絡,要經(jīng)過幾道大門才能進入,而且,,一定很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