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謝住在廣州一個還算高檔的住宅小區(qū),，回家的電梯上,，她前面站著一位白領女孩,，面容精致，噴著香水,。她聞了聞,，面露嫌棄：“山寨的coco小姐，翻她兩個白眼,?！泵x在太多地方聞到過這款香水,，尤其是經(jīng)過酒吧街的時候，整條街都散發(fā)著coco小姐的味道,。
作為有著多年經(jīng)驗的評香師,，她深諳大部分香水的構(gòu)成，也愈發(fā)熟稔鑒別之道,。Coco小姐的廣藿香太特別,，山寨品牌原料不達標一聞便知。對她來說,，香水爛大街不要緊,，不會選香水沒關(guān)系，但用山寨充原裝,，大忌,。
聞香識人越來越像一種習慣，一次在維也納皇家夏宮參觀,，旁邊走過一位老太太,，身上噴著蝴蝶夫人，摸摸謝從未在中國聞到過這款香水,，“是不是因為她要參觀這個地方,，才選擇了這個有年代感的香水，更好地融入這么有歷史感的皇宮,？當時就有一種發(fā)現(xiàn)別人小秘密的感覺,。”
囿于國內(nèi)香水市場發(fā)展水平,，有限的款式讓消費者的選擇余地并不多,，對香水的認知與理解力也只讓大品牌的爆款更爆款，小品牌的山寨更山寨,。想要聞出一個人的面貌太難太難,，只能從人群的普遍選擇聞出他們的共同特質(zhì)，繼而得知一類人的模糊面貌,。于是,，在她眼里，一條街可能是香奈兒的coco小姐,，可能是老款蝴蝶夫人,，也可能是爛大街的Armani寄情水。
怎么就成了評香師
摸摸謝學法律英語出身,，身處一個女生遠遠多過男生的大學，平日討論的話題少不了香水,、指甲油和發(fā)型,，友人贈送的香水更激發(fā)了她上網(wǎng)一探究竟的欲望。然而當時擺在這個小女生面前的是一個龐大又錯綜復雜的香水世界。直到大學畢業(yè),，看到一家德國香精企業(yè)招聘,，她才誤打誤撞入了行。
“評香師”3個字眼帶有太大的魅惑,，放在古代,，像極了出現(xiàn)在古龍小說里的狠角色，用類似摘葉飛花的絕技,，殺人于無形,。既然是評香師，最寶貴的必定是鼻子,?？擅x的鼻子橫看豎看也沒多大特別。她自稱嗅覺也不算太敏銳,，而嗅覺靈敏也不是成為評香師的先決條件,。“其實只要你是一個嗅覺正常的人,，都可以做評香師,。”這份職業(yè)也遠沒有想象中的神秘,，通常的工作形式也只是聞聞聞,，再和調(diào)香師商討原料選取與產(chǎn)品目標。
可成為一名評香師也不算太容易,。先培訓一個月,，內(nèi)容是聞遍商場里所有沐浴露和香皂，之后隨機抽查,，合格了才有機會入行,。氣味是洗浴產(chǎn)品吸引消費者的重要手段，哪怕主打同樣理念的兩款商品,，味道也是有差別的,。每天聞，記不住就帶回家洗,，洗了一周就記得了,。
當時的入門考試在5年之后再思考，這個職業(yè)裹上了更多市場的意味,。聞洗浴產(chǎn)品,，其實是在讓評香師了解市場動向和香味背后的邏輯。就像某品牌在中國市場銷量最高的白色款沐浴露,，定位是健康,，消費者接受了這個概念,，聞到味道，就會把二者聯(lián)系在一起,。而如何去定位一種味道的氣質(zhì),，又與文化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
中國消費者聞到玫瑰花的味道,，浮現(xiàn)出的詞語大多是浪漫和美女,，在中東，玫瑰花香則專屬于男性,。西方人常用薰衣草驅(qū)蟲,，在他們眼里，薰衣草就代表干凈,。于是西方的洗衣液有不少是薰衣草味,。洗衣液引進中國后，也標有薰衣草味,，但薰衣草對中國人而言首先想到的是驅(qū)蚊,，是風油精、中藥,，所以表面上寫著薰衣草,，實際上用的是中國人喜歡的更為保守的味道?！斑@5年我積累的就是氣味背后的邏輯,，為什么要選擇這個氣味，怎么讓這個氣味去打動消費者,?！?/p>
和調(diào)香師比，評香師更像一名產(chǎn)品設計師,，了解香味的構(gòu)成,，勾勒味道，再告訴調(diào)香師如何實現(xiàn),。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在分析一個味道好不好?！拔医佑|過無數(shù)次一個香水從零到調(diào)出來,、改無數(shù)次到最后誕生出來的整個過程，我說失敗的作品長什么樣子,，成功的作品長什么樣子,，在這其中累積起來的經(jīng)驗——叫作‘嗅覺記憶’，它會告訴我這個香水是好還是不好,?！?/p>
嗅覺的審美更像是天然的,。摸摸謝的公司做過一次活動,，找了一群沒有接觸過香水的男生,，讓他們聞不同的香水再看喜歡哪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專業(yè)人士認為不好的香水,，他們都沒有選,。而專業(yè)人士認為好的，都在他們的選項里,。這或許從側(cè)面證明了摸摸謝那句“評香師的鼻子并沒有什么特別”,。只是大家知其然，而評香師能“知其所以然”,。
評香師的代價
摸摸謝剛剛辭職了,。風風火火地趕到采訪地點，見我的瞬間她腦袋習慣性地飄過一股小鮮肉的味道,。對職業(yè)的向往與熱愛已經(jīng)不足以抵御公司的掣肘,，客戶大多面向中低端市場，產(chǎn)品銷往二三線城市,，要求基本簡單粗暴：便宜好賣,，有辨識度。翻譯成評香師的語言就是“頭香很爆,，留香很長”,。“當你做一個東西,，不是為了精致和美,，不是為了讓人愉悅，而是簡單粗暴低價,，我覺得是一種悲哀,。”
這或許能說明中國香水市場的現(xiàn)狀,。一線城市專柜足夠,，可對一些人來說，花五百到一千塊買一瓶香水可能會超出預期,。那便宜一點兒吧,，一下子就變到了低端，中間斷層,。用音樂來比喻,，古典音樂難免深奧，而《小蘋果》動次打次一下就能吸引你的注意,，中間卻沒有一些聽著不錯又不低俗的通俗款,。斷層存在,，消費者的品味也難以上升。
最初在知乎搜索香水問題,，不少人贊過的答案連香水名字都寫錯了,，摸摸謝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親自上陣，沒想到大受歡迎,?！按痤}你要引導別人，而不是誤導別人,。知乎當時問香水問題的人多,，答得好的幾乎沒有。這也跟香水在中國的發(fā)展情況有關(guān),?！泵x整理了自己的香水知識體系，回答不少與之相關(guān)的問題,，又開了香水專欄,，進行一些香水的普及性介紹。
“我一直認為,，香水,，乃至香氣，不應該是奢侈品,，而應是為日常生活增添美感的點綴,，是帶來嗅覺愉悅的事物。我希望我可以輕松地,、親和地,、有趣地，不把香水勢利化,，而是把它生活化,。視覺與聽覺已經(jīng)發(fā)展出壯闊而美麗的藝術(shù)，嗅覺最容易被忽視,，卻在不經(jīng)意間影響著感性世界,。即便氣味尚未成為一門藝術(shù)，它也是一種跨越藝術(shù)形式,、跨越時間與空間,、維系著記憶與情緒的美妙之物。我希望未來有一天,，可以擁有自己的香水品牌——獨立的,，細膩的，多元化的，富有感情,，融入生活,，點綴生活?！?/p>
原以為評香師的回憶都是由香味構(gòu)成的,，事實上摸摸謝也確實有些帶著味道的回憶。每次回鄉(xiāng)下都會遇上燒桔梗,，干燥,、嗆人,。去鄉(xiāng)下的時候心情總是不好的,，又暈車，又無聊,。每次聞到桔梗的味道,，摸摸謝心里都會一陣郁悶。而聞到老式雪花膏的味道時,，她總會想到幼兒園時兇狠的老師,。
但關(guān)于味道的畫面好像就止于此了，現(xiàn)在聞到香味,，摸摸謝想的是這個味道是由什么原料構(gòu)成的,，為什么會推出。當一大把玫瑰花擺在面前,，她也再聞不到浪漫與愛情了,，這就是成為香水專家的代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