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完王朔的女同事通知我,,王朔同意拍照。放下電話,,我有些激動,,接著又開始七上八下。幾年前另一位女同事采訪王朔,,臨時讓我去拍照,,出租車快到他家門口時,我給里面的同事打電話,,電話里聲音嘈雜,,隱約可以聽到王朔在發(fā)飆:“誰叫他來的,讓他走,,我不拍照……”摁斷電話,我沒下車,,讓一頭霧水的司機直接原路返回,。
我怕他對閃燈反感,讓助理只拎了張反光板,。約定的時間是下午4點,,我兩點半就到了別墅區(qū)。我打開車內(nèi)的暖風(fēng),,不??粗鴥x表盤上的時鐘,拿不準(zhǔn)幾點敲門合適,,3點半還是3點45,。
3點半,我決定先把車開到他家門前,。就在我倒車時,,后視鏡里出現(xiàn)了王朔,我急忙熄火,,跳下車,,“王老師,您好,?!彼瓷先バ那楹芎茫瑵M臉笑容和我握了握手,,力道輕柔,,然后把手又插回褲兜。他穿條格子睡褲,,靛藍色套頭衫,,一只袖子擼至肘上,露著半截胳膊。
他把我們讓進屋,,一只貓旁若無人從我們面前經(jīng)過,,旁邊屋子里,一臺落地電視機開著,,沒有聲音,,一閃一閃的熒屏在昏暗的房間里營造出寂靜的喧囂氛圍。我們跟著他來到客廳,,靠墻一張條案上扣著一排打開的書,,中央是一張大桌子,蘋果電腦旁放著藥瓶和幾打兒零錢,,落地窗外光線暗沉,。
我問他要不要換身衣服,他看了眼套頭衫說這件衣服就是最好的,。來到窗前,,我讓他把右臂上的袖子放下來,從取景器里,,我看到他的眼神有些閃爍 ,,助理在一旁舉著反光板,他的不安被打亮,。我突然意識到他在陌生人面前的不自在,。“其實我現(xiàn)在比您緊張,?!蔽蚁蛩蠈嵔淮欢簶妨?,撓著頭告訴我為什么他不喜歡拍照:“我是被攝影師弄傷了,,他們總要我做些傻*動作,我明知道傻*,,也得配合,,誰讓自己答應(yīng)的呢,后來干脆不拍了,,免得煩,。”我心想,,幸好沒折騰他,。我讓他站在條案前,一邊拍照一邊與他搭話,。
“您現(xiàn)在深居簡出,,能獨處的人內(nèi)心一定很強大,。”
他笑了:“我不強大,,我是太容易緊張,,出去吃個飯見個面,我提前一周就開始惦記,,接下來什么事也干不成,。”
我仰慕的作家也容易緊張,,讓我釋然很多,。我們又去庭院拍了幾張,他松弛了些,。但我始終沒有看到那個想象中的“我是流氓我怕誰”的王朔,。我想起葡萄牙作家佩索阿,他曾用不同的身份寫作,,也許有幾個王朔,,每一個都既是他也不是他。
我想見好就收,,在收拾器材時,助理問他都在忙啥,,他很認(rèn)真地說:“我的時間不多了,,趁活著,有些話我必須寫出來,,有些事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道別時我跟他說“打擾您了”,,對一個把人際交往視為負(fù)擔(dān)的人來說,,確實是一種打擾。他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但沒說,。
他雙手仍舊插在褲兜里,縮著脖子把我們送到門口,,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車門一直開著,車鑰匙還插在鑰匙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