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哲去世一年了,,我時時還會想起他,。他送我的《獵鹿者》油畫擺在客廳里,,那是一只林中鹿,,朝人世看了一眼,,恰巧與獵人在瞄準鏡中對視,,獵人沒忍心開槍,,鹿走了,融進了自然,。
每天下班坐地鐵,,到家一身疲憊,偶爾瞧一眼那幅畫,,我浮躁的心也就安定了一些,。
與敬哲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宋莊一位畫家組織的燒烤聚會上,,彼此都比較靦腆,,相互寒暄了幾句,他沒吃東西就走了,。
后來得知他查出胃癌,,我時常去看他,見面的機會多了,,交流也多一些,,會聊聊我們喜歡的音樂人和對藝術的看法。
敬哲對藝術,、音樂和電影的喜愛是很單純的,,他的生活愿望也很簡單:找個小村子住下,安心畫畫,。
他對待身邊的朋友也單純而又熱切,,那次在新周書房的展覽,晚上大家一起聚餐,,看得出他很開心,,雖然他沒說太多話,只靜靜聽著大家說,。聚會快結束時,,大家準備回家,敬哲卻說想去新周書房休息一下,,想再待一會兒,。
后來,敬哲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每次去看他,,從他的眼神里,,都能看出他希望我可以在病房里多待一會兒,他忍受著身體的痛苦與我聊天,,手里拿著念珠,表情是平靜的,,身體卻漸漸枯萎,。
一次陪他輸完液,他硬要陪我去吃吉野家,,那時他進食已經有些困難了,,吃完牛肉飯,我們合了張影,,我便又奔向茫茫然的生活里去了,。
新周書房展覽之前,攝影師阿燦過來給敬哲拍照片,,他在膠片里的樣子酷極了,,就像電影《獵鹿者》里那位拿槍指著頭的美軍士兵,他站在自己畫的北野武旁邊留影,,北野武笑著用槍對準太陽穴,。敬哲說,“暴力的背后是慈悲,?!?/p>
在病中,他多次跟我提及這句話,,他喜歡北野武的電影,,在作品中表現(xiàn)人與環(huán)境的抗爭。
那次在喇嘛莊,,他把那組《武士》油畫拿給我看,,我驚呆了??範幒捅┝οЯ?,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平靜之心,。
我是個對顏色不太敏感的人,,那組畫中用到的綠卻讓我難以忘懷,那種綠,,比翠竹的綠更濃烈深沉,。
人世間,過一種綠色環(huán)保的生活是困難的,,可是人們內心是趨近自然的,。敬哲早年在中關村工作過,干的是原畫師的工作,如果他不放棄穩(wěn)定工作去圓明園畫畫,,也許會是個體面的職場人,。
我問過他是否后悔當初的選擇,他是怎么回答的我已經忘記了,,總之是沒有說后悔,。愛與自由,誰又真正付諸行動過呢,?
不論是生活中,,還是病重時,敬哲都是平靜的,,他以沉默來替代加深痛苦的呼喊,,且永遠滿懷希望。
化療期間,,他獨自將一個沙發(fā)從很遠的地方搬到畫室,,我們都很吃驚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多次跟我提及,,他還有幾張未完成的大幅作品,,想抽空畫完。搬沙發(fā),,就是為了讓身體舒服點兒,,好繼續(xù)畫畫。
很少有人能體會到,,敬哲對于繪畫的迷戀,,之于個人的意義何在。對于一位創(chuàng)作者,,創(chuàng)作本身像糧食一樣滋養(yǎng)著他,,繪畫和寫作,都是養(yǎng)人的,。在外人看來,,他是孤獨的,可是他內心的風景是外人看不見的,。
敬哲未完成的作品是一只鹿,,還有百望山林中的一個根雕。百望山是他病中經常散步的地方,,他在林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樹根,,身體還行的時候,他每天都去刻一會兒,,然后再把樹根用枯枝掩飾好,,據說那是一只小狗的形象,。小狗的藏身之處只有敬哲知道,敬哲走了,,小狗的形象只能憑我想象了,。
敬哲一生親近自然,那只在樹根之上雕刻的小狗,,是他給大自然的獻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