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第二天,,寒風凜冽,,氣溫驟降,,北京的天空異常澄澈。我邊開車,,邊琢磨著前往侯瑩舞蹈工作室的復雜路線,。
駛出東五環(huán)一刻鐘后,在黑橋村大門前,,一個保安攔住了我,。我放下車窗,他蘸口唾沫拈起一張停車條扔在副駕的座位上,。路開始變窄,,兩旁店鋪林立,我放慢車速,。貼著小廣告的公廁前,,一個嘴里叼著手套的老婦人在系腰帶;兩條夾著尾巴的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楊樹下停著幾輛趴活的貨車,,司機們擠在一臺銀色面包車里打牌,車窗縫竄出一縷縷被風吹散的煙,。我頂?shù)搅寺返谋M頭,,房檐下三個女人縮著脖子在聊天,我按了下喇叭向她們問路,,其中戴綠頭巾的胖女人沒好氣地說:“往回走,,見口轉?!蔽荫偵狭艘粭l寬馬路,,再次開過了頭。最后,,一位凍得滿臉通紅的快遞員告訴了我準確方位,。
這是一個藝術園區(qū),一排排由彩鋼板搭建的建筑猶如倉庫,。路邊一塊被風吹倒的牌匾把我引向第三棟房子,,黑色遮陽棚上印著大寫的“H”,我拉開黑漆大門上的一扇小鐵門,,掀開棉簾走了進去,。排練廳空曠無人,天窗投下的兩塊白光硬生生地釘在灰色塑膠地板上,大廳左首有一排雙層簡易房,。
“有人嗎,?”我試探著問。
“侯瑩在嗎,?”我放大聲音,。
“在,誰呀,?”兩個女人幾乎同時應聲,。
一個高個兒女孩揉著眼睛從下面一間屋走出,樓上的紗幔里隱約看到侯瑩的身影,。她記錯了拍照日期,,昨天排練太晚還沒起床。女孩給我倒了杯水轉身離去,,我坐在門旁的一排沙發(fā)上,。
盡管塑鋼窗用透明膠帶封著,排練廳里還是冷嗖嗖的,,天花板裸露著生銹的角鐵框架,,彩鋼瓦被風抽打得噼啪亂響,好像有人站在房頂不停抖動一張脆薄的鐵皮,。一陣洗漱聲后,,侯瑩站在樓上問我要不要到上面看看。我從一側樓梯上去,,狹長的空間由一面竹編屏風隔成辦公區(qū)和會客區(qū),,墻上貼著舞蹈創(chuàng)意方案,白色書架上供著佛像,。
侯瑩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堅挺的灰色呢外套搭配一條水波紋彈力褲,眼窩深陷,,臉上隱現(xiàn)著睡痕,。我拉開紗幔,請她靠在欄桿上拍了兩張,。隨后我們來到樓下的排練廳,,我讓她坐在地板的一道天光里。不知是緊張還是剛剛睡醒的緣故,,她眨眼頻繁,。我問她有沒有更隨意的服裝,她起身走進一間儲藏室,,翻騰了一會兒又去了樓上,,嘴里嘟囔著:“有,,什么都有,就是不太好找,?!?/p>
她換上一件灰色羊絨連衣裙,外面罩件灰色抓絨馬甲,,這一身看上去舒服許多,。她漸漸松弛下來,見我盯著她腳上兩只不同顏色的襪子,,她不好意思地說:“另一只找不到了,,就隨便穿了只,?!迸牧藘删砗螅议_始收拾器材,。當我抬頭時,,發(fā)現(xiàn)她坐在地板邊緣,雙手抱肩,,頭上扣著馬甲的兜帽,,出神地看著我。我讓她別動,,重新拿出相機又補拍了幾張?zhí)貙?,她笑著說:“我就這個意思?!?/p>
她和女孩把我送到門口,,用力推開門,一股猛烈的寒流灌了進來,,她們向后退了下,,我聽到女孩說:“咱們的門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