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帽峰山因為連日的雨更顯青翠,,位于山下的頭陂村九隊祠堂正在放映一部挪威紀錄片,。片中,哥哥馬庫斯和弟弟盧卡斯,,伴隨著搖曳的稻草和年復一年飄落的黃葉,,從稚童變成青年。橫著的十來條窄長板凳上坐著十幾個孩子,,和慢悠悠搖著蒲扇的爸媽們一起旁觀紀錄片中兄弟二人的成長,。
兩位主演坐在最后面,哥哥馬庫斯顯出拘謹,,挺胸抬頭認真看著,,弟弟盧卡斯打起了瞌睡,忽然“砰”的一聲,,他猛然抬起頭,,被數(shù)年前自己踢球打碎玻璃的聲音驚醒。旁邊坐著爸爸,,也是這部影片的制片人,,他在片子里的戲份少得可憐,如果不是充當了孩子的足球教練,,這部影片恐怕會被誤認為是單身媽媽與兩個孩子的故事,。
祠堂外,雨滴從高高翹起的屋檐往下掉,,三級臺階之上,,這部紀錄片的導演、也是兄弟二人的媽媽斯勞格·霍爾姆正在和一位村民聊天,。這是斯勞格第一次來中國,,她熱衷于記錄,在采訪間隙,,會拿出相機對著記者和工作人員一陣猛拍,,也會請工作人員錄下正在接受采訪的自己;觀影結束后,,她會走下臺,,拿起手機,和觀眾一起合影,。
她在廣州呆了三天,宣傳紀錄片《兄弟》,,這是她為自己孩子拍攝的,。期間,,各種各樣的組織圍繞著她,國人的焦慮也圍繞著她,。有人問她如何處理和孩子的關系,,也有人問,這十年是否都專注于此,,如何看待匠心,。
大多數(shù)情況下,她的回答專注而認真,。就像現(xiàn)在,,電影放映結束后,村民提問:“紀錄片里是否有擺拍,?”祠堂昏暗,,小孩子打開手機閃光燈照明,斯勞格側著身子努力向前夠,,尋找能與提問者四目交匯的角度,,認真地說:“沒有,這里全部是生活的自然,?!?/p>
過去十年,她在鏡頭后記錄自己孩子的成長,,看著時間像一幀一幀的畫面覆落其上,。孩子慢慢長大,影片也漸漸成型,,斯勞格不居功,,她知道,這是神的游戲,。
哥哥馬庫斯和弟弟盧卡斯
媽媽,,你別拍了
作為紀錄片導演,斯勞格在世界各地捕捉動人瞬間,。她堅韌,,為挪威前首相拍紀錄片,潛入首相府邸,,拍下首相睡醒之后提褲子的鏡頭,,也扛著攝像機跟首相來到挪威最北的村莊買一塊鯨魚肉。她有著女性導演的親和,,為一個合唱團拍紀錄片,,團員大多是六十歲左右的老人,對她卻毫無保留,。她被允許進入團員的生活,,片子里有人一邊泡澡一邊大聲歌唱,;也被允許進入他們的回憶里,一位老人拿著初戀女友的照片,,對她講述當年的雪月風花,。
兩個兒子出生后,斯勞格覺得,,“美好的都在當下,,做了母親,一切都將在此開始,?!毙鹤颖R卡斯如哲學家,思考宇宙和生死,,到了大三歲的哥哥馬庫斯這,,形而上急轉直下,他喜歡運動,,熱衷足球,。攝像機的兩個轉輪轉著,像忠實記錄的眼睛,,盧卡斯問媽媽,,“你為什么要拍呢?”“這樣我就能聽到你在想什么啦,?!敝链耍L達十年的記錄開始了,。
一開始,,斯勞格認為這會是一部唯美的電影,記錄兄弟成長中的美好時刻,,兄弟倆也覺得很酷,。哥哥馬庫斯想到這部片子會拍十年,感嘆工作量龐大,。弟弟則和鏡頭相互凝視,,然后做個鬼臉,算是對這玩意的接納,。
在母親的鏡頭下,,一切平常都生出詩意。堆積了落葉的足球場,,有人騎車走過,,留下一串樹葉的破裂聲。奧斯陸聯(lián)排別墅后的花園,黃色的房子有紅色的屋頂,,綠色的草坪上鋪一層金色葉子,。盧卡斯掉落的牙齒被哥哥裝在水杯里,白色的牙齒在清水里緩緩下沉,。輕柔的音樂響起,是媽媽旁觀孩子成長的微笑,。茂密的叢林里,,馬庫斯溯溪而上,用眼睛去觀察這個世界,,“我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都涵蓋在這小小的宇宙?!惫庥敖化B,,灰塵飛旋,蟬鳴鳥叫,,小小少年的睫毛眨著,,刮蹭著人心。
孩子的成長是多美妙的事,。一旦鏡頭對準孩子,,斯勞格只能是攝像機后面的導演,一個記錄者和觀察者,,對于一個母親來說,,這怎么夠?
足球課上,,盧卡斯失意而歸,,失落的情緒藏在垂下的腦袋和腳踢起的灰塵里,斯勞格扛著攝像機,,一邊走一邊關切地問他低落的原因,。一起玩耍時,哥哥進球,,盧卡斯想要進球卻總不能進,,他轉身離開球場,說自己痛恨足球,,痛恨一切,,母親急忙問,你最大的夢想是什么,?想將他從足球的失落中拖出來,。
綿長的夏日里,和暖的風吹過,孩子們在草叢中躺著,,說些有的沒的,,站在攝像機后面的斯勞格按捺不住,索性將攝像機定住,,自己也走進鏡頭里,,躺下和孩子們一起聊天。
盧卡斯六歲的時候,,和老師鬧矛盾,,他哭著沖出教室,大罵老師和學校,,發(fā)誓再也不要來學校了,。這時,斯勞格追上盧卡斯,,安撫他的情緒,,素來平穩(wěn)的畫面開始搖晃,泄露母親的慌張,。
馬庫斯則是遇到課業(yè)的煩惱,,他咬著鉛筆,想象未來,,“六年級的時候會有大堆作業(yè),,一直到十年級都是這樣,你得在短短一周內寫完一篇長長的論文,,需要包含大概兩百個句子,,我覺得以后不會怎么順利?!辩R頭對準攤開的課本,、黑板上的板書,馬庫斯打著哈欠將橡皮扶起又推倒,,乘法口訣背了就忘,,他越來越焦躁,完全失去耐心,。斯勞格實在不忍心,,便不再拍攝,走上去幫助自己的孩子,。
她也問過自己,,導演介入影片之后,還是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紀錄片,,孩子遇到突發(fā)情況,,是不是就暫時停止拍攝,?后來,她說服自己,,無論介入還是旁觀,,只需跟著直覺走,拍下的一切都是生活的自然,。
當然,,最可怕的還是孩子對鏡頭的抗拒。盧卡斯厭倦了哥哥對自己的管教,,但這次哥哥依然阻止他吃甜食,,“這里又不歸你負責!”盧卡斯大吼,,然后對著鏡頭問媽媽,“你為什么一直在拍,?”說著便將旁邊的水桶掀翻在地,,要求媽媽停止拍攝。母親只好關上鏡頭,。長大后的馬庫斯在鏡頭前躲閃,,“我討厭你一直拍攝,我都快被逼瘋了,?!彼踔劣蒙窠?jīng)質來形容媽媽,用精神病院來形容這個家,。
孩子們不知道,,媽媽珍惜拍攝的時光。拍攝的時候,,感覺孩子還沒長大,,還會在她身邊。在一次又一次被拒絕拍攝后,,斯勞格只好給這部片子的拍攝畫上了句號,,“也許等拍攝結束了,就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終結,,而下一個階段,,就是孩子的離去?!?/p>
十年的素材如此之多,,觀眾甚至會覺得攝像機不曾關閉,孩子的每分每秒盡在其中,。事實上,,斯勞格的拍攝十分艱難,,每次拍攝前,她會跟學校的老師,、校長,,包括出鏡的學生及其家長預約。當然,,她也要和自己的小孩預約,。曾有一次,她和所有人都已經(jīng)提前打好招呼,,但當她放下工作,,來到學校,準備拍攝時,,盧卡斯卻說,,“媽媽,你沒有和我預約,,我今天不想被拍攝,。”她只能扛著機器回去,。在連續(xù)跟拍一星期之后,,她會中止,讓孩子休息一段時間,。
《兄弟》放映結束,,有觀眾提問,拍攝的這十年間,,還有別的工作一起進行嗎,?斯勞格想了想,抬手拭去眼角的淚,。記者提問,,有沒有什么樣的瞬間,出于母親的職責,,你不能繼續(xù)拍攝,?她沒有直接給出回答。一個母親的酸楚,,誰也無權刺破,。長期拍攝他人故事的斯勞格,在給自己家人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中,,更加懂得了什么是尊重,。不被允許拍下的東西,是孩子給母親劃出的界限,。
紀錄片4位主創(chuàng),,導演斯勞格·霍爾姆一家人合照
銀色的耳釘
總是站在攝像機后面,,固然會缺少對孩子成長的參與,但是卻多了更真切的理解,。孩子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開懷大笑都被鏡頭放大,日常生活里稍縱即逝的情緒都在鏡頭中顯形,。
因為拍攝,,斯勞格沒錯過孩子成長的每一個節(jié)點。
這是弟弟上學的第一天,,盧卡斯對著鏡子傻笑,,露出缺了的牙,然后背著書包,,哼著自編的曲子走向學校,。讀報的老人從旁走過,途經(jīng)他們的大孩子插著耳機保持沉默,,盧卡斯打量著新同學,,聽到老師叫自己的名字時羞澀地笑。哥哥帶他找教室,,鏡頭晃過高高的樓梯,攤在桌子上的練習冊和一把鉛筆,,這些鏡頭就像是盧卡斯偷偷打量周遭的目光,。接著,媽媽注意到盧卡斯在課堂上跑了神的表情,、用食指指著一字一句的跟讀,、舉手回答問題的躍躍欲試和答對后的小得意。鏡頭保持著克制,,一切細節(jié)卻閃閃發(fā)光,。
每一次深入了解自己的孩子后,斯勞格就會多一些思考,??粗⒆觽儯箘诟衩靼?,“人不一定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而變聰明,,從某一刻開始,你再也看不到曾經(jīng)珍重的東西,?!北R卡斯問媽媽,除了拍好電影,,你最大的夢想是什么呀,?她竟然沒能給出回答,,“一個想法能有多大,比一個世界都大嗎,?”這樣的提問也讓她措手不及,,看著孩子們磅礴的生命力,她自問:這種無法抗拒的超越自己的沖動是從哪里來的呢,?隨后鼓勵自己,,“那就把每一部電影都當作最后一部來做?!?/p>
這部紀錄片的臺版翻譯是《奧斯陸少年有點煩》,,正是哥哥馬庫斯的寫照,拍攝的這十年,,剛好是馬庫斯的整個青春期,。在影片一開始,馬庫斯用手蘸水,,對著鏡子整理發(fā)型,,模仿足球明星的樣子。慢慢地,,電影中開始出現(xiàn)成群結隊的女孩子,,出現(xiàn)女同學的特寫,陽光下淡藍色的肩帶,、細碎的頭發(fā)和害羞的眼睛,。
后來,馬庫斯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派對,。鏡頭對準為自己打造發(fā)型的馬庫斯,,他精心整理,對自己不滿意,,直到越來越泄氣,,最后索性將頭發(fā)一把打亂:“算了,沒用的,?!彪S后轉過頭來,要求母親停止拍攝,。之后,,畫面一轉,斯勞格扛著攝像機,,在鏡子里做了個鬼臉,。像在說,孩子,,你的心思媽媽都知道,。
兄弟二人聊天,,盧卡斯一邊甩掉鞋子,再用腳勾起來,,一邊聽馬庫斯說:“我覺得我會很快獻出初吻,,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吧?!彼嶂w機頭,,和朋友組樂隊。拍攝過程中,,斯勞格發(fā)現(xiàn)馬庫斯喜歡上了綠日樂隊,,這是美國的一支朋克樂隊,樂隊主唱留著奇怪的發(fā)型,,特立獨行,,鋒芒畢露。隨后,,馬庫斯萌生了染發(fā)和打耳釘?shù)南敕?,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想法,卻被弟弟盧卡斯說漏了嘴,。爸爸在染發(fā)上松了口,,對于耳釘卻還不能接受,馬庫斯擺擺手:“這件事我不會再提了,?!?/p>
隨后,鏡頭卻跟著馬庫斯來到了理發(fā)店,,店員拿著染發(fā)劑,,將他的頭發(fā)染成黑色,。隨后,,又拿出幾款耳釘,由馬庫斯挑選,。他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一個決心,做出了選擇,。氣槍將耳釘打進馬庫斯的右耳,,鏡頭跟著他走出來。他幾乎不放過路邊每一輛汽車的后視鏡,,變換角度去欣賞自己的新造型,,很滿意,忍不住笑起來,。這時,,看到爸爸走過來,,馬庫斯猛然轉過去,不知所措,。就這樣,,在媽媽的注視下,他完成了自己對父親的第一次反抗,。那枚耳釘,,在鏡頭里閃著銀色的光。
違背父母的期待有多難,?自由的代價是什么,?斯勞格成長在島嶼上的一個傳統(tǒng)家庭里,對父母言聽計從,??墒亲约旱男『ⅲ瑥男【秃苡凶约旱南敕?,在他們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前,,父母能做什么?斯勞格沒有答案,。在海上劃船的男孩越來越健壯,,她開始害怕時間流逝。十年拍攝已經(jīng)結束,,馬庫斯不再戴著那枚耳釘,,從媽媽的河流出發(fā),但他們終要駛向自己的航道,。
哥哥馬庫斯和弟弟盧卡斯
時間是第三個主角
時間如河流一去不返,,生活無法回頭,鏡頭不能倒帶,。斯勞格說,,這部影片中,時間是第三個主角,。馬庫斯溯溪而上,,是對自然的探索,跳入河中,,是一種勇氣的試練,。河水也見證兄弟之間的情誼,馬庫斯用力劃槳,,盧卡斯側身彎在船沿,,頭發(fā)閃著金色光芒。
鏡頭躍過一片野草,兄弟倆走進一間船塢,。盧卡斯看著哥哥脫下衣服,,抓住一條綠色的繩子,輕微助力后,,便縱身躍入水中,,便也學哥哥脫掉衣服,一把拉住那條綠色繩子,,試圖跳進水中,。他嘗試往前走,壯闊的海幽深無聲,,微微抖動的腳顯出猶豫,,還是沒辦法跳。盧卡斯重新穿回衣服,,哥哥在后面笑:你真是一個懦夫,。
的確,小時候的盧卡斯不是多勇敢的小孩,,課堂上被老師批評,,他就直接跑出教室,想要回家,;足球課上一球不進,,他撅著嘴巴就準備離開。媽媽告訴他,,“不能總在事情開始變得困難的時候就想逃跑,。”
于是,,和朋友吵架后,,他勇敢地打電話,“利安德,,我想問,,我們還是不是好朋友了?”之后鏡頭一轉,,就是兩個人在街道上奔跑,,在教室里親密討論,。踢足球不小心把學校的玻璃踢破,,同學圍過來,說應該去找校長,。對小學生來說,,見校長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但這次盧卡斯敲了校長辦公室的門,最終得到校長原諒,。
在影片結尾,,我們看到這樣一幕:盧卡斯和哥哥重新來到船塢,仍是害怕,,但他最終抓住綠色繩子,,躍入海水中。此時,,音樂響起,,鏡頭對準向遠處流逝的碧波,似乎是一個母親對時間的致敬,,它見證和賦予一切,,包括畏懼,也包括勇氣,。
在十年拍攝后,,斯勞格又花了三年時間剪輯。實際上,,盧卡斯的兩次跳水時隔不過幾日,,卻被分置在電影的開頭與結尾,素材并非線性排列:她挑選素材,,會盡量注意背后的寓意,;她拼接素材,從母親的角度去勾勒孩子的成長過程,,也從紀錄片導演的角度達成敘事曲線的完整,。她一頭扎進長達450個小時的素材里,重新理解自己的孩子,。直到有一天晚上,,素材積累太多,電腦直接崩潰,,她急忙檢查電腦,。這時的兩臺電腦上,左邊屏幕是水里游動的魚,,右邊屏幕是她的父親在揮手,。“大概是父親在告訴我,,已經(jīng)可以了吧,。”
影片完成,,一家人坐在一起觀看,,本來以為會有尷尬,結果卻出乎意料。弟弟盧卡斯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哥哥馬庫斯覺得陌生,,好像那都是別人的故事。成長是什么,?在時間的上游,,每一個小孩都追問“我是誰”,斯勞格沒法回答,,如今來到時間的下游,,這部電影橫在中間,一幀幀畫面堆積在生命的河床,。
《兄弟》
河邊的木屋
北大西洋鉛黑陰郁的海水在這里溫順成綠色調的藍,,大風幾乎天天吹,滿地的稻草搖晃,,山羊偶爾露頭,,民居星星點點,斯拉莫島粗糲而壯美,,斯勞格生長于此,。
拍攝紀錄片期間,她帶孩子回到這里,。在城市成長的兩個小孩玩得盡興,,披著床單在風中奔跑,床單被吹得鼓鼓蕩蕩像要隨時起飛,。他們拿出小刀砍下一種名叫大黃的植物,,削皮后蘸糖,吃個精光,。斯勞格看著熟悉的一切,,“我自己的童年回憶,正在通過攝影機慢慢蘇醒,?!?/p>
她是漁夫的女兒。她的祖母生了七個兒子,,她失去了兩個在海上工作的兄弟,。祖父在外打漁,捕的鯨和他們的船一樣長,。在她印象中,,祖母有一雙粗壯的手,為了生活奔波,。排空巨浪自遠方席卷而來,,帶走祖父的船。
14歲開始,,她和妹妹一起協(xié)助爸爸打漁,。碼頭上人來人往,金光閃閃的魚在漁民看來就是錢,。她們曾連續(xù)工作17個小時,,體力耗盡,只因爸爸看不到魚就不罷休,。她和妹妹撐著船在海里漂,,不用任何安全措施。也會躺在碼頭上思考人生,,想象生命的船如何起航,。
后來,這個漁夫的女兒走向奧斯陸,。18歲時,,她在當?shù)匾患覉蠹垖嵙暎o一位老太太拍照,,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她的鏡頭下竟有少女般的神色,。她從此愛上拍攝,進入電影的世界,,遇到后來的丈夫托爾·布瓦普,,一起成立了芬里斯電影公司,在挪威小有所成,。
拍攝紀錄片的過程,,她去找資料,發(fā)現(xiàn)祖父捕鯨的錄影片段,,驚濤駭浪自遠處來,,卻聽不到聲音,捕鯨的緊張全在人們臉上,,一個小女孩從鏡頭中閃過,,不過幾秒,那是十歲的斯勞格,?!斑@寶貴的時刻使我認清了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毕肫鹂催^的《白鯨記》,船長追逐白鯨,,深知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卻逐漸成為一種癡迷,。看著祖父捕鯨的畫面,,斯勞格說,,“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作為一名攝影師,,我像個獵人追逐著白鯨一樣,,追逐著最佳時刻,也許這種追逐就流淌在我們的血液里,?!?/p>
她在生活中見識時間的魔力,卻在鏡頭里與時間對抗,。她遺憾自己18歲之后才開始拍照,,當時祖母已去世五年,沒能為她留下更多影像,。也正是如此,,她要給兩個孩子記錄,“至少往回找兩代人,,你才能知道自己是誰,。”在她的家里,,有一面照片墻,,貼滿了她的祖輩和親戚的照片,她用一個個快門,,連綴出家族的歷史,。
影片的最后,她帶著孩子去尋找祖母的痕跡,。一間破舊的房子靜立在河邊,,屋頂鋪滿青苔,祖母在這里度過一生,。陽光下,,大兒子馬庫斯赤膊劃槳,從此岸到彼岸,,小兒子盧卡斯伸出雙手,,河水從手指間汩汩而過,如同琥珀,。斯勞格拿著攝像機,,拍下此景此刻,身后那老舊的窗框像是祖母深陷的眼窩,,祖母看得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