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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 朱岳 從容地在桌子底下生活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特約撰稿 雙槳 實習(xí)記者 王雙興 日期: 2018-01-03

“你突然發(fā)現(xiàn)這有條死蛇,,就在桌子底下,,整個表象世界的不穩(wěn)定性就暴露出來了,。死蛇就是一個破綻,。小說可能就像這突然出現(xiàn)一條死蛇,,它躺在這兒,,白色的,,挺長的”

作家朱岳有段時間老看三島由紀夫的《葉隱入門》,,“武士道,,乃求取死若歸途之道,。”他從“死狂”中獲取必死的決心去認真學(xué)習(xí)一些不擅長的事,,但“滑稽”總會適時顯現(xiàn),,因為反應(yīng)慢。他形容自己是一臺時刻在運行有關(guān)小說和哲學(xué)“特大文件”的電腦,。

上大學(xué)時,,滿頭銀發(fā)的英語老師讓朱岳念例句,念了一遍,,再一遍,,他始終無法讀準重音。同學(xué)們笑,。朱岳低頭盯著鐵皮鉛筆盒,,想把它砸到那老奶奶的臉上。僵持了十秒左右,,也許老師意識到了危險,,讓他坐下。再加上羅圈腿,,跑步右歪頭,,朱岳逐漸意識到,自己身上有“滑稽之謎”——某種滑稽的東西總要表現(xiàn)自己,,不是在這里就是在那里,。

受老師關(guān)注也許因為自己的怪異,,更有可能互為因果。受迫害感驅(qū)使他在小學(xué)創(chuàng)立“宗教”,,以買東西,、借錢的小恩惠招攬了一位信徒。他給信徒布道,,告訴他人從何處來,。朱岳幾乎不再聯(lián)系過往的同學(xué),那些被嘲弄的經(jīng)歷影響了他的寫作,,黑童話元素,、反成人傾向不時在小說里閃現(xiàn)。他引用心理學(xué)家阿爾弗雷德·阿德勒的說法,,“人的所有努力最后都是為了克服自己的自卑性,。”自卑感一點沒弱,,自尊心卻在拖家?guī)Э谶^日子中被磨損——不斷干自己估計很可能不行的事情,最后發(fā)現(xiàn)絕對不行,。

除大學(xué)時上過哲學(xué)公共課,,朱岳都在搞“野路子民哲”。十七八歲時他確信自己有哲學(xué)天賦,,現(xiàn)在他仍然想著遲早有天要寫本哲學(xué)書,。前兩天他父母在家拿了個本子給他小孩畫畫,他一看,,上面寫著自己過去的哲學(xué)筆記,。啟發(fā)朱岳哲學(xué)思路的是維特根斯坦。維特根斯坦常說,,寫出好的哲學(xué)和對哲學(xué)問題作出好的思考,,這是一個意志的問題,甚至是一個智性的問題——抵抗誤解之誘惑的意志,、抵抗膚淺的意志,。熱衷的思辨游戲?qū)χ煸蓝酝纯啻笥跇啡ぃX得若沒這東西,,活著也不容易,。

當(dāng)律師時他無法帶著“對人可能不太有利的目的”跟人打交道或求人,也處理不了類似電視節(jié)目《第三調(diào)解室》里焦頭爛額的案例——為了父母的遺產(chǎn),,兄弟姐妹打成一團,。盡管從法律專業(yè)畢業(yè)時還特別注意區(qū)分“法制”和“法治”,“權(quán)利”和“權(quán)力”的概念,,但通過司法考試,、在事務(wù)所實習(xí)過后他卻成為了“《北京晚報》的包律師(《包律師答疑》是《北京晚報》的一個欄目)”,,什么都管,天天接觸“人最沒出息的那面”,。

例行公事的某天,,朱岳去海淀法院簽字,忽然感到自己像阿Q畫圈一樣,,任人使喚,。正值七夕,他回到家寫了短篇《我可憐的女朋友》,,痛哭流涕一番,。他在小說里寫,躺在病床上的女友剩23根頭發(fā),,被切除的手指上安著10根面條,,假牙是死于淋巴癌的老大爺?shù)倪z物,枯柴般的身子由曲別針連接,。家里的蚯蚓賣了,,蛾子偷偷飛跑,“我”四處尋找給女友的玫瑰,,但除了磚頭瓦礫只有狗尾巴草,。小說里兩人分食的那塊大白兔奶糖還是不久前出差時一當(dāng)事人給律師朱岳的。兩年后,,朱岳轉(zhuǎn)行做了編輯,,在看似恰當(dāng)?shù)纳矸萃鈿ぶ校盎笨偹銢]那么突兀了,。

科馬克·麥卡錫在小說《老無所依》中寫一老警長,,習(xí)慣老式雙波段收音機和老式自動手槍,緬懷前輩執(zhí)法時連槍都不用帶的時代,,對殺人者不可理喻的暴力行為無能為力,。編輯朱岳現(xiàn)在就像那老頭一樣絮叨著江河日下、惡人當(dāng)?shù)?。在寫完《睡覺大師》一書后不久,,他在109路電車上,透過車窗見一老人領(lǐng)一癡呆的孩子在路上走,。老人步履蹣跚,,眼神中有一種被焦灼折磨、耗盡后的平靜,;孩子半張著嘴,,目光呆滯,每個動作都像是出于無措。兩人走到一條寬闊的馬路前,,緊張地左顧右盼,,老人拉過孩子的手臂夾在腋下,用手攥住他的手,。朱岳意識到,,這是對他寫小說一事的寫照——出于不屈的憤怒、一種抗辯,。

他未經(jīng)盤算地繼續(xù)王小波口中的“反熵”(趨害避利)過程,,同時逃離生活里的雞零狗碎和焦頭爛額。小說是虛構(gòu)來安慰自己的東西,,“不很強勢”,。在《蒙著眼睛的旅行者》一書里,他想象一種“消失術(shù)”,,這是一種“精神修養(yǎng)”,,用于“面對面”地躲開上司、警察,、債權(quán)人或者自己妻子的目光,,甚至躲開死神。自小朱岳就想象一個桌子底下的世界,,萬不得已時能藏進去,。他想著,可能有一天自己很從容地在桌子底下生活,,一下成為大家紛紛效仿的一種生活方式,。

說部之亂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村莊里

人物周刊:你一直生活在北京,,部分小說中虛構(gòu)了仿佛發(fā)生在西方世界的事,,你想要制造的西方情調(diào)是什么?

朱岳:一個是間離效果,,有些事如果你寫發(fā)生在北京,,讀者馬上就會覺得是假的。還有就是擺脫家族相似性——這是維特根斯坦的一個概念,,但不是這意思——我寫王桂花,,另一人寫李香蓮,那人寫張夢雅,、趙如蘭,,并不是說鄉(xiāng)土不好,但如果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村莊里怎么著,,雖然也寫鄉(xiāng)土,,但可能感覺不一樣。

人物周刊:維特根斯坦的哲學(xué)對你的小說寫作還有什么樣的啟發(fā)?

朱岳:首先,,他有一個“生活形式”的概念,,比如這個杯子擺在桌子上而不擺在椅子上,就是一個生活形式,。很多生活形式我們覺得理所當(dāng)然,,但在小說里稍微變化規(guī)則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世界,然后你才能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比如一男一女生孩子,,咱們很難意識到這是很奇怪的事,但完全有可能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才能生一個孩子,,在某個可能世界里,,兩個男人精子的化學(xué)成分結(jié)合在一起才能讓一個女人懷上一孩子,結(jié)果那里的倫理道德,、生活習(xí)慣都會與我們不同,。當(dāng)然,可能所有事從一個絕對的視角來看都無所謂奇怪還是正常,。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和“生活形式”關(guān)系很近,,他說過,引入一個詞就引入了一種生活,,比如“WiFi”這詞就伴隨另外一種生活形式出現(xiàn),。

人物周刊:通常來說,隱喻和寓言表達的是真實世界中的焦慮和失敗,,比如卡夫卡的《變形記》,。但你在很多短篇中似乎對投射真實世界不感興趣,也沒有表現(xiàn)時代的迫切感,。你把自己所寫的定義為一種審美文學(xué),,充滿怪誕奇觀的外界環(huán)境會對你專注于審美文學(xué)創(chuàng)作造成干擾么??

朱岳:作者不應(yīng)該自覺選擇一些東西,,比如“我要表達焦慮和失敗”,、“我要表現(xiàn)時代”……如果我如此要求自己,可能會陷入自欺欺人,。外部世界也并不會干擾我,,我很需要受刺激。我想作者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動的,,所謂“純粹性”,,就是被動性,放棄野心和意志,,讓某種東西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然后放任自流,。它可能被許多人接受,也可能不被接受,。但它不是作者有意去讓人接受的產(chǎn)物,,而是某種客觀的東西,獨立于作者和讀者,,是否被接受對它是無意義的,,作者可能很苦惱,但他應(yīng)該保持這種苦惱,,并借助它超越自己和讀者,。

寫出一個作品之后,我會想,,它就該是這樣,,就該有這個長度、包含這些內(nèi)容,,還是我自己強加上去的,?我寫過一個幾百字的故事,改寫了幾次,,改到四五千字,,后來我意識到它本來就應(yīng)該是那幾百字,其他都是出于我的虛榮心加上去的,,就把它改回了幾百字的樣子,。有時候我在這方面很虛弱,刪掉自己的小說,,那些心血就都白費了,,但我還是會恢復(fù)它本來該是的樣子。

人物周刊:對于大多數(shù)可能背負生活沉重的人而言,,看這種審美文學(xué)的意義是什么,?

朱岳:即使不是背負生活沉重的人也不是有必要看,它沒什么必要性,。

人物周刊:那你寫給誰看,?

朱岳:就是我自己這種人,。人生在世,,唯一的希望是給后來的某些人一種希望,但后來的那個人他唯一的希望也是給后來的人一種希望,。但這希望究竟是什么,?就是給后來人一點希望。無限循環(huán),。就跟螞蟻很認真地活著——我這么說還挺心靈雞湯——就為了以后的螞蟻,,沒有其他什么。

人物周刊:你的同類是什么樣的?

朱岳:有一種共同的趣味性的東西,,很難概括,。比如我看芥川龍之介晚期的東西都特別有共鳴,就跟蚊子看見一大胖子似的,,一下?lián)渖先?。說不清為什么,我也不想自殺,。還有臺灣作家袁哲生也接近這種,,布朗蒂甘也是。他們都是自殺的,。袁哲生對內(nèi)心的東西挖得非常深,,但他又沒找到一個出口,沒有找到答案,。他的小說沒有給你出路,,一絲光明都沒有,但他本身又很深情,。芥川龍之介晚期寫的東西里幻想世界和現(xiàn)實世界很接近,,在達到生死邊界的地方,人生越來越像一場夢,。

謎與純粹狂歡

人物周刊:沒找到出口的狀態(tài)你有過么,?

朱岳:我……我沒找著入口。川端康成引用過一休禪師的話,,“入佛界易,,入魔界難?!蔽揖褪窍肴肽Ы缫踩氩涣?。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想過自殺,心情一旦好了,,特高興,。

人物周刊:那在你現(xiàn)在的寫作當(dāng)中,幻想與現(xiàn)實的邊界清晰么,?

朱岳:也不是太清晰,。有時候你活著,有一種現(xiàn)實是大家共通的現(xiàn)實——一種常識建立起來的現(xiàn)實,,基于比較平均的理解,。昨天我還看澀澤龍彥寫的《三島由紀夫追記》,那里頭說,,寫小說的人都還是追求超越的,,不太接受日常的市民化的現(xiàn)實,,不管是向類似冥界狀態(tài)的超越,還是向另外一個狀態(tài)的超越,。你可以說是一種戲劇化,,但又不是舞臺上的那種戲劇化。

人物周刊:是哪種戲劇化,?

朱岳:把你看到的生活慢慢變成一個有主題的東西,。主題好像隨時也在變化,不是很確定,,我只是朦朦朧朧感覺到,。

人物周刊:你現(xiàn)在出的幾本書的主題尚且不能描述么?

朱岳:具體的每篇我都可以說出來,,但我不太想解釋小說,,解釋之后太簡單化了。我老是面對一個很麻煩很龐大的東西,,而大家要的都是簡單易懂的解釋,。如果我這么解釋就等于在騙別人,當(dāng)然我也能騙別人,。

人物周刊:那個龐大的東西是不是你稱之為謎的東西,?

朱岳:我說的時候不一定能感覺到,比如我現(xiàn)在就感覺不到,。有時候發(fā)燒了或者很偶然聽說一個熟人生病了的時候,,會突然感覺到。你們沒感覺過嗎,?

人物周刊:我還不知道謎到底是什么,。

朱岳:你有沒有,比如一個夏天,,正在放暑假,,你輕微發(fā)燒躺在家里床上的時候,突然害怕病死,,然后你突然對活著這件事有一種“呼呼呼呼”的感覺,。

人物周刊:謎會讓你感到不安么,你如何面對這種謎,?

朱岳:謎本身就是一種不安,,又挺有吸引力的。如果體驗不到它我就空落落的吧,,我還得不斷喚起這感覺,。

人物周刊:怎么喚起,?

朱岳:佛教有些觀想可能和這類似,,就是你想象自己跑到一個地兒,,好多人追你,你想象自己被他們亂刀砍死,,大概是這種,。一旦對自己的死亡有觀想之后,其實你是被拔離出來了一下,,當(dāng)然你可能馬上又被放回去了,。這有點像先行到死中去,向死而生,。

人物周刊:你說小說寫作可以作為把握謎的一種方式,。

朱岳:我前一段經(jīng)常寫這種把人帶到拔離狀態(tài)的,但可能只是對這狀態(tài)的一種模仿,。以前我追求想象力爆炸式的,,寫那種很高興。就好像你嘁哩喀喳砸了一堆東西還沒人敢管你,。后來我就對謎的事兒感興趣了,,可能過一段還會再寫砸東西的,純粹狂歡式的,。

蒙著眼睛的旅行者

與沒有動物性恐懼的人合體

人物周刊:在文學(xué)中,,死亡這件事情是怎樣一種象征性的東西?你小說中的死亡呢,?

朱岳:文學(xué)里死亡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主題,,因為這個事兒你如果不在小說里經(jīng)歷,基本在哪兒也經(jīng)歷不了,。但其實也不是一種真正的經(jīng)歷,。“死亡”這詞屬于描述性的語言,,描述一個外在的事,,“我”這詞不屬于這種語言。我說我疼或者我如何如何的時候,,我并不是在描述一個事,,很少的情況下可能是這樣的,基本上只是把注意力吸引過來,,讓大家來幫我或者知道我的狀態(tài),。但死是指向外在的。好像是奈瓦爾說過,,死總是別人的死,,其實“我”是死不了的。你覺得你以后會死,,是因為你總是把一個“我”和一個名字聯(lián)系起來,,雖然“我”是代詞,,但“我”這個詞不等于“朱岳”這個詞的替代品,“朱岳”可能和“死”是屬于一個語言系統(tǒng)的詞,?!爸煸浪懒恕保@句話在邏輯上沒有問題,。我說“我死了”,,在邏輯上就有問題。你死了那這句話是誰說的,?它本身就有一種背離的性質(zhì),。

理智上的困惑通過我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了,當(dāng)然我還會繼續(xù)思考這個問題,,但一種肉體上的動物性的恐懼還存在,,這東西可能比你理智上的恐懼還可怕。一般人理智上的恐懼可能是一想到死就“唉呀什么都沒有了”,,其實是一種妄想,,不可能有一個什么都沒有了的情境被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你去看的。

人物周刊:你是因為什么開始思考死亡這個命題,?

朱岳:這是最根本的問題,,它和自我問題深刻聯(lián)系在一起。只要解決自我問題,,其實哲學(xué)這個東西基本就沒有了,。思考哲學(xué)問題,不是跟下象棋似的直奔它過去,,而是你今天咬它一下,,明天撕它一口,不停圍著它打轉(zhuǎn),,所以我已經(jīng)想了得有二十幾年了,。

人物周刊:解開這個謎題對你自身有什么影響?

朱岳:起碼理智上的恐懼沒有了,,但是這種恐懼可能是微不足道的,,最大的恐懼還是動物性的恐懼。

人物周刊:那去思索這個問題有什么意義,?如你所說,,理智上的恐懼微不足道。

朱岳:一旦意識到這是動物性的恐懼,,可能它就比較容易被克服,。但是如果它和理智上的困惑糾纏在一起,幾乎就不可克服,只有特別有動物性蠻勇的那種人可能能克服,。

人物周刊,;你是什么樣的?

朱岳:我肯定沒那種蠻勇,。如果我碰上一個沒有動物性恐懼的人,,我倆“咔”地合體了,,然后我們就把對死亡的恐懼全克服了,。

人物周刊:你是把自身小說化了。

朱岳:對,,我剛才說的“主題性”就是把自身小說化,。但我覺得所有人都是把自身小說化的,只不過有一種小說化是平庸現(xiàn)實主義的小說,,還有一種小說是像三島由紀夫那種傳奇式的小說,,當(dāng)然你還可以把自身化為一個很奇怪的小說。

“死蛇”暴露表象世界的不穩(wěn)定性

人物周刊:你小說里有比較輕逸的成分,,卡爾維諾討論文學(xué)中輕的風(fēng)格時認為,,輕是對生存之重作出反應(yīng)。不知道這種解釋是否適用于你的小說,,還是你在回避一些沉重的東西,?

朱岳:我覺得不用逃避“逃避”這件事,逃避也挺好,,好像沒什么讓我必須去怎么著,,我已經(jīng)盡力就好,我不需要為了做不到就去自殺,。

人物周刊:逃避是因為沒有必要面對還是無法承擔(dān),?

朱岳:無法承擔(dān)吧。

人物周刊:你已經(jīng)認清了自己的局限么,?

朱岳:對,。但怎么說呢,就像卡夫卡《審判》里那個人最后也沒有逃避,。他覺得有一條路好像是可以逃走的,,但最后他還是被殺死了,他恰恰沒有逃避我說的那種不可名狀的東西,,而整個社會運轉(zhuǎn)是在逃避那個東西,,大家都在逃避某種更深刻的真實。而且你越想把那個寫出來越寫不出來,,它也在逃避你,。

人物周刊:它逃避你?怎么講,?

朱岳:就像馬桶突然堵著的時候,,臟東西“嘩”全冒出來了,,按照一種精神分析的觀點,那個狀態(tài)就是實在突然涌入你的生活,,你構(gòu)筑的體系一下就崩塌了,,你發(fā)現(xiàn)它非常脆弱。就像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藍絲絨》,,有人發(fā)現(xiàn)一個耳朵在草叢里,。實在不讓你能很清晰地把握到,你無法通過直面實在去把握它,,而且你的意識逃避它,。最好的例子可能是《黑客帝國》,那個現(xiàn)實是你的整個體系不讓你去面對的,。

不過以上說到的是兩種意義上的逃避,。逃避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吧,但是冒一定風(fēng)險也會有回報的,,這個回報又像是誘餌,。面對世俗生活中的種種挑戰(zhàn),沉入其中,,做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強者”,,也可能是一種逃避;而逃避世俗生活也可能是一種冒險,。

人物周刊:不能通過直面來把握實在,,那如何應(yīng)對實在?

朱岳:實在是一個超現(xiàn)實的東西,,通過超現(xiàn)實的方法可能能把握到實在?,F(xiàn)實其實很多是大家一起編織起來的,維持一個相對溫馨的,、正?;摹⒆屇惚容^踏實的狀態(tài),。

人物周刊:超現(xiàn)實指什么,?

朱岳:比如因果律,按照哲學(xué)的觀點就是一種恒常匯合,,我松開握住這杯子的手,,啪,它就摔碎了,,你覺得有一個原因,、一個結(jié)果,是個必然事件。但其實是偶然的,。不是一定會掉,,它有可能飛上去了。但是你的整個思維設(shè)定讓你不會去這么想,。如果一定要這么想,,你可能覺得有什么東西把杯子吸上去,或者杯子本身有問題,。就是說真正的實在其實很難達到,,我們通過各種概念接觸實在,這些概念已經(jīng)預(yù)設(shè)了各種沒被意識到就已經(jīng)被接受了的理論,。

所以你有時候通過想象另外一個世界,,可能能把那種實在表達出來,。我的分析還是很無力的,,如果你直觀地看到杯子飛上去了,那現(xiàn)象給你的沖擊力是不一樣的,?;蛘吣阃蝗话l(fā)現(xiàn)這有條死蛇,就在咖啡館的這張桌子底下,,整個表象世界的不穩(wěn)定性就暴露出來了,。死蛇就是一個破綻。小說可能就像這里突然出現(xiàn)一條死蛇,,它躺在這兒,,白色的,挺長的,。當(dāng)然,,你可能馬上想是不是這附近的飯館有這道菜?

有一個科幻小說講一個人生活在別人給他搭的布景里,,他老婆是派來的,,記憶是被灌輸進來的,他整個生活都是假的,。某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家里窗簾花紋跟前一天的不一樣,,有細微的變化,從這一點他慢慢就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在一個騙局里,。那個花紋,,就是你要寫的。實在可能只是閃現(xiàn),,不是說你扒開之后看見了,。所以卡爾維諾說,珀爾修斯通過銅盾反映的影像來觀看美杜莎(希臘神話人物,三個蛇發(fā)女怪之一,,其目光能使人變成石頭),,才能砍下美杜莎的頭顱。真實就像美杜莎,,一閃現(xiàn)你可能就僵化了,,捕捉不到它。你想去寫批判現(xiàn)實的,,卻恰恰抓不住實在,。

琢磨外星人掉下來的零件

人物周刊:你欣賞的作家布朗蒂甘塑造的世界是按照一種詩性的邏輯構(gòu)成的,你也強調(diào)詩性,,什么是詩性,?任何生活中都有這種詩性事件么?

朱岳:這個問題我一直也沒想明白,,有時候忽然下一陣雨也是一件詩性的事,。有時候一句話以一種語調(diào)說出來,就有詩性的感覺,。詩性是一種調(diào)調(diào),,究竟什么是這種調(diào)調(diào),說不上來,。

人物周刊:你最近生活里有什么詩性事件,?

朱岳:上周末我去了一趟南戴河,下雨之后我去海邊轉(zhuǎn)轉(zhuǎn),。一下雨,,到夜里一個人也沒有了,但海岸上還是燈火通明的,。我在海邊走,,下著冰冷的雨,海里沙洲已經(jīng)被海水包圍了,,但很淺,,我就走過去了,前頭是一片黑暗的海,。在沙洲上我開始聽阿部薰的爵士樂,,音樂很凄厲。等我回來一轉(zhuǎn)身,,水已經(jīng)很深了,,海在漲潮。我一腳就邁下去了,,我不會游泳,。當(dāng)時想我是不是應(yīng)該回去,,后來覺得還是咬著牙往前走吧,走走走,,水越來越淺了,。我起先在沙洲上思考死亡問題,好像很形而上學(xué)的狀態(tài),,但我一腳邁到水里頭,,一下就驚慌失措。當(dāng)然,,它詩性的強度達不到小說的強度,,不值得寫成小說。

人物周刊:強度如何衡量,?

朱岳:我會評估一下,。撿了一塊玉石,有經(jīng)驗的人可能掂掂分量,,看看硬度,,就能判斷出來。寫小說也是,。而且踩在水里瞬間的求生欲可能寫不出來,。

還有一些很怪的事也有可能具有詩性,。比如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個真實事件,,有人在海灘上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從尸體衣兜里發(fā)現(xiàn)了詩集中撕下來的一頁,,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它是從一個絕版的可能只印了幾百本的詩集撕下來的,。有個護士認領(lǐng)詩集,說這詩集是她的,,是她送給一個上校的,。警察找到上校后,他當(dāng)場拿出那個護士送的詩集,。到這里所有線索都中斷了,。那人怎么死的?為什么會有這詩集,?兜里縫著其中一頁是為什么,?這事用大白話說出來就有一種詩性在里面,只需要你用平鋪直敘的語言講出來,。

我寫的很多東西也是沒有答案的,,起碼表面上沒有。沒有答案似乎是詩性的一個特征,。這事就好像外星人掉下來的一個零件,,被你撿到了,,你只能去琢磨它。

舍棄“我要偉大”的虛妄

人物周刊:你早期寫作是為了擺脫絕望,,后來覺得好像這一點非常虛妄,,想通過寫作舍棄什么。這個轉(zhuǎn)變是因為什么,?

朱岳:我后來發(fā)現(xiàn)以前的各種希望都挺顛倒妄想的,,都是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這種希望,。還是為了填補自己自卑的那種希望,,或者找到人生意義。

人物周刊:絕望從何而來,?

朱岳:還是環(huán)境造成的,。生活環(huán)境,還有寫作環(huán)境,。哎,,你們沒覺得絕望嗎?但是絕望也能轉(zhuǎn)化成一種很有力量的東西,。我現(xiàn)在思維已經(jīng)很辯證,,我不會輕易說這東西絕望,沒意義或者有意義,。我現(xiàn)在還是說要給后來人一點希望,,從唯我論里跳出來了。

人物周刊:通過寫作舍棄了什么,?

朱岳:舍棄都挺痛苦,,也不是特徹底。就是舍棄一些低級趣味——物質(zhì),、名利,,還有一些很虛妄的希望,比如我要偉大,。

人物周刊:你有過“我要偉大”這樣的虛妄,?

朱岳:人到中年,一個男性在一窮二白的狀態(tài)下很容易陷入這虛妄,,就跟堂吉訶德似的,。尤其一些詩人,是靠偉大的使命感支撐自己活著的,,但他的才華可能根本沒到那個程度,。

人物周刊:你怎樣破除這種虛妄?

朱岳:通過寫作獲得一種充實,。干實事就不覺得自己偉大了,,比如我做出實實在在的一本書來,,而且認可它的價值,我就不需要空洞的東西,,寫作也是,。如果我一段時間寫不出小說,我可能就會想這種無聊的偉大,。

人物周刊:卡爾維諾提出過問題:在通常所稱的“圖像文明”中,,個人想象力的未來是什么樣的?那種召喚不存在事物的形象的力量,,還會在日益被預(yù)制的影像的洪水所淹沒的人類中繼續(xù)發(fā)展嗎,?你對此是否有思考甚至擔(dān)憂?

朱岳:我沒有心力和腦力為很宏觀的未來擔(dān)憂,。我為沒有這份心力和腦力而擔(dān)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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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5 第830期 總第830期
出版時間:2025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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