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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 | 比什凱克 一座中亞邊城的浮世繪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圖 特約撰稿 劉子超 日期: 2018-10-10

或許只有作為外來者的我,,才能超越偏見地書寫這片土地

后蘇聯(lián)時代的吉爾吉斯人

兩場革命的發(fā)生之地,,就位于曾經(jīng)的列寧廣場,只不過列寧雕像早已被請至他處,。同樣被“請走”的,,還有吉爾吉斯獨立后的前兩任總統(tǒng):第一任總統(tǒng)倒臺后成為莫斯科大學的物理學教授;第二任總統(tǒng)則逃至明斯克,,被迫過起退休生活,。

蘇聯(lián)解體后,列寧廣場改名為“阿拉套廣場”,,這得自比什凱克郊外的外伊犁阿拉套山,。在這個宜人的夏日黃昏,阿拉套山脈鋸齒狀的白色山峰清晰可見,,仿佛革命大戲散場后未及撤下的布景,。廣場中央,吉爾吉斯的民族英雄瑪納斯騎在一匹銅馬上,其造型卻不免讓人想到塔什干的帖木爾雕像,。一根高聳的國旗桿矗立在瑪納斯旁,。鮮紅的吉爾吉斯國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飄蕩在深藍色的空中,。

我漫步在瑪納斯雕像周圍,,望著來往的人群,順便等待一位未曾謀面的朋友,。幾天前,,我在天山深處徒步,偶然碰到一位英語流利的吉爾吉斯向?qū)?。聽說我是作家,,他執(zhí)意要我見一下他的朋友:“他叫阿拜·扎爾扎科夫,是一位青年作家,,參加過革命活動,?!?/p>

此刻,,站在阿拉套廣場上,我試圖找到革命的蛛絲馬跡,,但看到的僅是一座天山腳下的曖昧邊城,。2005年,第一場革命發(fā)生時,,吉爾吉斯剛剛獨立15年,。它在國際版圖上的重要性,因為美國入侵阿富汗而大大提升,。美國在比什凱克附近建立起一座空軍基地,,成為其軍事行動的中轉(zhuǎn)站。吉爾吉斯人充分利用這個機會大發(fā)其財,。不過,,隨之而來的貪污腐敗卻令這個國家從此飽受折磨。僅僅五年之后,,革命群眾第二次趕跑了總統(tǒng),。

“你就是下一個莫言?”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吉爾吉斯青年問我,。

我一愣,,伸出手:“你是下一個艾特瑪托夫?”

欽吉斯·艾特瑪托夫(Chingiz Aitmatov)是我唯一知道的吉爾吉斯作家,。

“我是阿拜,,”這個人一臉喜慶,“你聽出我剛才在開玩笑吧,?”

“聽出了,?!?/p>

我們的手握在一起,使勁搖了搖——莫言和艾特瑪托夫——歷史性的時刻,。

“走,,喝杯酒去!”阿拜說,。

我們穿過廣場,,沿著兩側(cè)種滿白楊樹的楚河大道,往奧什大巴扎的方向走,。我問起阿拜2010年的情景,,他當時還是中亞美國大學的學生。在阿拜的記憶中,,那是一段革命與血的日子,,為他的寫作提供了不少靈感。同時也充滿了荷爾蒙氣息,,甚至還有一絲浪漫,。

那段時間,他不用去上課,,每天游蕩在街上,,與試圖阻擋他們的警察兜圈子。他還在抗議活動中結(jié)識了現(xiàn)在的女友,,一個頭腦聰明,、思想開放的比什凱克姑娘——她支持他抗議,也支持他寫作,。

“她希望我有朝一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阿拜說,“她說,,阿拜,,你要是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我就可以在頒獎晚宴上跳舞了,?!?/p>

我笑著問:“你有為此努力嗎?”

“我已經(jīng)辭去了工作,,試著每天寫作,。”

我們談起艾特瑪托夫,。他既是蘇聯(lián)時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吉爾吉斯作家中最接近諾貝爾文學獎的人。2008年,艾特瑪托夫與世長辭,,人們在阿拉套廣場上為他送葬,。如今,廣場一側(cè)還佇立著他的銅像,。

在阿拜看來,,艾特瑪托夫是第一代完全融入蘇聯(lián)體制的吉爾吉斯人。他在大學時代學習畜牧業(yè),,隨后到莫斯科進修文學,。1958年,他在蘇聯(lián)的文學雜志上發(fā)表小說《查密莉雅》,,描繪了遙遠的群山,、秋天的草原和草原上的愛情故事。這篇小說讓他一舉成名,,那年他不過30歲,。

我問阿拜是否讀過艾特瑪托夫。

“當然,,艾特瑪托夫是每個吉爾吉斯人必須閱讀的作家,,就像中國的魯迅?!卑菡f,,“不過我現(xiàn)在認為,艾特瑪托夫的成功是那個時代的產(chǎn)物,。”

“怎么講,?”

“在蘇聯(lián)的大家庭里,,每個加盟共和國都要有一個作家,能夠代表那個民族的文學——這既是蘇聯(lián)體制的要求,,也是一種政治需要——艾特瑪托夫恰好成為了吉爾吉斯文學的代表,。”

我們走進一家看上去不錯的英式酒吧,,由蘇聯(lián)時期的劇院改造,。然而,除了我們,,顧客只有一個西方男人,,帶著一位漂亮的吉爾吉斯女伴。我和阿拜坐下來,,要了啤酒,。這時,我才有機會仔細審視阿拜的面孔。

他有一張孩子氣的圓臉,,膚色蒼白,,長著一對很大的、顏色接近透明的招風耳,。頭發(fā)軟塌塌地耷拉在額頭上,,發(fā)際線很高。他不時狠抓發(fā)根,,好讓頭頂?shù)念^發(fā)形成一個雞冠似的造型,。盡管生于1992年,他的眼角已經(jīng)長出輕微的魚尾紋,。他告訴我,,這是游牧民族的基因特點。

與父輩不同,,阿拜從小受西方文化熏陶,。他的吉爾吉斯語很差,母語是俄語,,但能講流利的英語和不錯的法語,。對其他中亞鄰國,他沒什么興趣,。他認識幾個哈薩克作家,,僅此而已。

“我以后會去美國,,”他對我說,,仿佛在陳述一個既成事實,“當然,,中國也不錯……在吉爾吉斯,,如果能賣出兩萬本書,那幾乎就是人手一冊了,,因為讀書的人口就這么多,。”

“既然你用俄語寫作,,是不是可以在俄羅斯發(fā)表作品,?”我問。

“當然,,”阿拜說,,“在俄羅斯文學雜志上發(fā)表作品很容易,但那不是最好的出路,?!?/p>

他喝了口啤酒問我:“除了契訶夫,、托爾斯泰、索爾仁尼琴,,你聽說過任何當代俄羅斯作家嗎,?”

“沒有?!?/p>

“所以就算我在俄羅斯發(fā)表作品,,那又有什么意義?”

說到這里,,阿拜停下來看了看我,,仿佛在等待我提出問題。于是,,我問他在哪里發(fā)表作品,。

“我的一篇小說被翻譯成了英文,發(fā)表在美國的中亞期刊上,?!?/p>

我突然想起,在天山碰到的吉爾吉斯向?qū)б矊ξ艺f過這件事,??吹贸觯诒仁矂P克的青年文學圈里,,此事非同小可,,算得上令人矚目的成就。

我告訴阿拜,,我有興趣讀一讀他的小說,。誰知,話音剛落,,他就掏出手機,,把這篇小說發(fā)給了我。速度之快,,讓我感到他其實早就把這封郵件存在了草稿箱里。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阿拜說,。

我答應阿拜盡快閱讀,不過直到快要離開吉爾吉斯時,,我才在長途汽車上把小說讀完,。小說寫了一個普通的吉爾吉斯男人,為了撫養(yǎng)家庭,,不得不去莫斯科打工,。在那里,,他受盡屈辱,在建筑工地干活,,每月把微薄的收入寄回老家,。為了賺錢,他把積蓄借給了一個放高利貸的同鄉(xiāng),,結(jié)果血本無歸,。他回到吉爾吉斯,不甘心失敗的命運,,再次回到莫斯科,。這一次,他當上了夜總會的保安,,卻失手打死一名尋釁滋事的花花公子,。他被判刑15年,妻子也改嫁他人,。這篇小說的名字叫《移民的命運》,。

在酒吧里,我問阿拜以后打算寫什么,。

“通常,,一個作家不會把自己要寫的東西告訴另一個作家。因為好主意會被偷走,,這種事在文學史上屢見不鮮,。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不要抨擊LGBT——這是我的女友說的,。”他眨了眨眼睛,,“她說,,阿拜,如果你想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那你就不要抨擊LGBT,。”

“她確實聰明,?!?/p>

“艾特瑪托夫原本會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但他自己搞砸了,。有一次,,他在某個歐洲國家演講,順口抨擊了LGBT,,從此西方就不再理他,。你知道那屆諾貝爾文學獎給了誰嗎,?高行健,!”

我向阿拜保證,,以后不抨擊LGBT,更不會偷走他的好主意,。

于是,,阿拜告訴我,他打算寫“全球化對吉爾吉斯的沖擊”:“蘇聯(lián)解體后,,全球化將這個國家的信仰和生活方式?jīng)_擊得七零八落,,成為一片片廢墟,而我們這代人——后蘇聯(lián)時代的吉爾吉斯人——就在廢墟當中艱難地尋找可以依賴的東西,?!?/p>

阿拜一口干掉杯中酒,然后問我:“你覺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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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一杯的話,,我就沒法把身體的零件裝回去

在飛往比什凱克的飛機上,我意外發(fā)現(xiàn)比什凱克的機場代碼依然寫作 FRU——“伏龍芝”(Frunze)的縮寫,。這多少道出了如今存在于這個國家內(nèi)部的沖突,。

伏龍芝,是比什凱克蘇聯(lián)時代的舊稱,。這位布爾什維克將領(lǐng)出生在今天的比什凱克,。他平定了中亞地區(qū)反對蘇聯(lián)統(tǒng)治的“巴斯瑪奇運動”,讓中亞與俄國的宗藩關(guān)系又維持了將近70年,。

伏龍芝死后,,斯大林將沙皇時代的中亞地區(qū)一個省分割為五個民族共和國。在他看來,,應付五個小共和國,,顯然比對付一個大省容易得多。然而,,這樣的劃分方式,,也讓中亞出現(xiàn)了很多切開族群的奇怪界限。吉爾吉斯南部的奧什地區(qū),,位于費爾干納盆地,,歷史上一直是烏茲別克人的聚居地,卻被劃入吉爾吉斯,。這為吉爾吉斯日后的政治動蕩和種族分歧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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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套廣場上的瑪納斯和國旗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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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什凱克這座城市,,全球化的沖擊或許還沒大到成為問題的地步,。這里沒有遍布世界各地的國際快餐店,,商場里也見不到任何耳熟能詳?shù)钠放啤D撤N程度上,,比什凱克仍然是一座蘇聯(lián)城市,,有著棋盤一樣規(guī)劃整齊的街道、高大的行道樹,、雕像眾多的公園,,以及每個蘇聯(lián)城市都有的芭蕾舞劇院和馬戲團。這里與塔什干或阿拉木圖的共性遠大于個性,。走在街上,,我有時會產(chǎn)生一種恍惚感,覺得眼前的街景似曾相識,。

然而,,蘇聯(lián)已經(jīng)遠去。獨立近30年來,,蘇聯(lián)留下的遺產(chǎn)正在無可奈何地磨損,、折舊,甚至漸漸淪為廢墟,,成為懷舊的對象,。所以,阿拜是對的,,也是錯的,。如果說吉爾吉斯人正在廢墟上尋找著可以依賴的東西,那廢墟也并非全球化沖擊的結(jié)果,。恰恰相反,,全球化有意無意地放棄了這里,甚至放棄了整個中亞,。廢墟,,只是蘇聯(lián)留下的遺跡。

比什凱克的街道兩側(cè),,原本是蘇聯(lián)時代的混凝土排水溝,,但因疏于管理,大都扔滿了垃圾,。蘇聯(lián)時代的供電系統(tǒng)也處于慢性電力不足狀態(tài),。夜幕降臨后,除了楚河大道,,整座城市顯得照明不足,。坑洼不平的路面,,加上莫名失蹤的井蓋,,讓夜間行走變得驚心動魄,。在比什凱克的最初幾日,我的行程幾乎全都沿著楚河大道展開,。不過,,我知道,我必須走到更遠的地方,,才能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的秘密,。

一天傍晚,我決定步行前往一家遠離市中心的餐廳,。這家傳統(tǒng)的吉爾吉斯餐廳開業(yè)于1998年,。在變幻不定的比什凱克,幾乎算得上恒定的存在,。我繞過路邊的壕溝,,穿過柏油開綻的馬路,經(jīng)過有些破敗的蘇聯(lián)公寓,。一只眼窩潮濕的公狗悻悻地尾隨著我,,干咳般地叫了幾聲,然后消失在坑洼的街巷里,。?

我想去的餐館,,在馬路一側(cè)的小巷里。當我終于找到那里時,,發(fā)現(xiàn)餐館沒有營業(yè),。太陽就要落山,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兌水的威士忌的顏色,。這時,,我發(fā)現(xiàn)就在這家餐館對面,有一家規(guī)模更大,、但卻有些可疑的餐廳,。透過窗玻璃,我看到餐廳里擺著幾張大圓桌,,桌上堆滿干果,、點心,擺著漂亮的茶具,。每張桌子旁都坐著衣著傳統(tǒng)的吉爾吉斯人,,像是家庭聚餐,但是沒有人開動,。我突然意識到,,現(xiàn)在是齋月,他們大概在等待日落時分的降臨。

此前,,比什凱克并沒有給我強烈的宗教感——我沒有聽到過宣禮聲,,在市中心也沒有看到過清真寺。在我所熟悉的楚河大道上,,散落著一些追求情調(diào)的餐廳,時尚的年輕人進進出出,。沒有人在意齋月的問題,,隨時隨地有人進餐。然而,,在稍微偏僻的郊區(qū),,我卻感到迥然不同的氣氛:這里有一屋子正在虔誠等待開齋的吉爾吉斯人。

我走進餐廳,,里面有些昏暗,。我在門口的一張小桌子旁坐下來。一個年輕的吉爾吉斯姑娘走過來,,以標準的美式英語問我,,要吃點什么。我問她有沒有菜單,,她轉(zhuǎn)身去找,。她穿著白棉布襯衫、淡藍色牛仔褲,,非常瘦,,但顯得活力十足。她拿著一本菜單走過來,,抱歉地告訴我,,菜單沒有英文,但她愿意給我翻譯,。

我能看懂俄語菜單,,但是出于好奇,我讓她幫我翻譯,。她有一張小巧的瓜子臉,,小麥色的皮膚,黑色的眼睛,,濃密的眉毛,,鼻梁堅挺。然而從她的五官中,,我卻難以判斷她來自何處,。她像吉爾吉斯人,也像維吾爾人,甚至有點像墨西哥人,。她年紀不大,,但威嚴十足。她用吉爾吉斯語命令服務(wù)員給我拿來餐具,,又用俄語命令另一個服務(wù)員去廚房看看,,然后她用英語向我解釋,什么是Laghman,,什么是Manty,。

我點了拉條子和烤串——我的標配晚餐。她說烤串要等一段時間,,我說沒問題,。我問她有沒有酒。

“沒有,,”她抱歉地一笑,,仿佛感到了我的失望,“我們這里不供應酒水,?!?/p>

我點了一小瓶可樂,她親自拿過來,,為我倒上,。她說她叫佐伊,是這家餐廳的老板,。餐廳剛剛開業(yè)四天,,一切都還在磨合中,所以有點混亂,。

我一邊喝著可樂,,一邊看著忙前忙后的佐伊。她時而指揮服務(wù)員,,時而自己上陣,。在我看來,她的英語,、俄語和吉爾吉斯語全都無懈可擊,。如果在中國,想必早已成為精英人士,??墒窃诒仁矂P克,她卻在郊區(qū)開著一家剛剛起步的本地餐廳,,為我這樣偶然進來的外國人講解什么是拉面,。

佐伊為我端上拉條子時,我問她是不是吉爾吉斯人。她告訴我,,她出生在吉爾吉斯,,但在沙特長大,又在佛羅里達讀了兩年大學,。她的母親是吉爾吉斯人,,后來嫁給了一個荷蘭男人。

“他是我的繼父,,在石油公司工作,,”佐伊說,“我從小跟著他一起在世界各地生活,。”

幾年前,,父母離婚,,佐伊帶著母親和未成年的妹妹離開美國,回到比什凱克,。她開了這家面向穆斯林家庭,、不賣酒精飲料的餐廳——沒去爭搶楚河大道上的繁華地帶——是因為她注意到整個國家漸趨保守的氛圍。她的思路看起來頗為正確,。剛剛開業(yè)不久,,餐廳已經(jīng)口耳相傳,涌進了大批以家庭為單位的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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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扎里的干果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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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餐廳內(nèi)突然出現(xiàn)一陣騷動。我看到圍坐在桌邊的人們,,紛紛舉起雙手,,開始喃喃祈禱。窗外,,太陽已經(jīng)落山,,天色黯淡下來,遠處的棚戶區(qū)露出歪歪扭扭的剪影,。祈禱結(jié)束后,,盛大的晚餐開始了。服務(wù)員手忙腳亂地穿梭在大廳里,,把一盤盤烤肉和面條端上桌,。

佐伊說,她要去后廚監(jiān)督廚師的工作,。不過,,等送走這些客人后,她想請我去楚河大道上的酒吧喝一杯——如果我愿意的話。

“這么說,,你自己喝酒,?”

“不喝一杯的話,我就沒法把身體的零件裝回去,,”佐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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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草原游牧民族,而是當代游牧民族

我們?nèi)チ艘患矣袘敉庾坏木瓢?,就在楚河大道南?cè),。有人在我們旁邊抽著水煙,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佐伊點了一杯格魯吉亞白葡萄酒,,輕輕晃著杯子,然后啜飲一小口,,臉上露出放松下來的表情,。

我問佐伊:“每天都這么神經(jīng)緊繃?”

她說:“這些天就像打仗一樣,?!?/p>

這是她第一次開餐館,從里到外都要親力親為,,還要不斷面對“突發(fā)事件”,。

前一天,后廚的食材竟然全都用完了,,佐伊不得不向那些已經(jīng)點菜的顧客道歉,。第二天一早,她和廚師一起去市場,,買了多一倍的食材回來,。這天,餐廳一共招待了兩百五十多位客人,。如果照這樣下去,,一個月大概會有6000美元的流水,。

我向她祝賀,說這是很好的起步,。

“我需要照顧母親,,需要交房租,需要給妹妹交學費,。她今年14歲,,在比什凱克念國際學校。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是我母親和荷蘭繼父生的,。不過對我來說,她就像個小天使,。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對她說,,你知道我愛你,,對不對,?以前她會說,,姐姐,我也愛你?,F(xiàn)在,,她只是看我一眼,帶著無可奈何的表情,。她正在叛逆期,。”佐伊笑起來,。

我問佐伊,,她的生父在哪里。

佐伊說:“他住在托克馬克附近的村子里,。我母親也是那里的人,。小時候,母親家里很窮,,而父親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母親18歲時懷上了我,但父親一家不想讓兒子娶一個窮人家的女兒,。后來,,我母親的家人就找到父親家里,說這里是穆斯林國家,,他們的女兒已經(jīng)懷孕了,,男方不能不負責任,。”

佐伊喝了一口葡萄酒,,繼續(xù)說:“他們結(jié)了婚,,不過關(guān)系很不好。尤其是當父親得知母親懷的是女孩后,,他堅決要求把胎打掉,。母親不同意,她不顧反對,,把我生了下來,。”

佐伊三歲那年,,父母離了婚,。母親帶她來到比什凱克,從此佐伊再沒見過她的生父,。佐伊10歲時,,母親認識了一個荷蘭裔的印尼人,在中亞的石油公司工作,。她和荷蘭人結(jié)了婚,,成為家庭主婦。一家人先是搬去荷蘭,,后來又因工作需要搬去沙特,。

在沙特的美國軍隊學校里,佐伊讀完了中學,,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英語。假期時,,一家人會去歐洲度假,。她最喜歡西班牙,希望有一天能去那里生活,。她喜歡旅行,,去過很多地方,但沒有去過中國,。她覺得中國太過神秘,,而中國人都是那么努力。

“比什凱克有很多中國人,,做生意,,承包工程,”佐伊對我說,,“但你看上去和他們不太一樣,?!?/p>

“是嗎?”

“他們都很實際,,很有目標,,但你似乎無所事事……你是來尋找什么的嗎?還是逃避什么,?在餐廳里,,我看到你一直在記筆記?;蛟S你是作家,?這讓我覺得,可以對你說很多話,?!?/p>

我告訴佐伊,我的確是作家,,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寫作上。這些年來,,我用自己的方式旅行,、寫作,。

佐伊微微一笑,?!拔乙蚕脒^成為作家。直到有一天,,我和母親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

高中畢業(yè)后,,佐伊去了佛羅里達大學。大二那年,,母親的第二次婚姻到了無法維系的地步。她和荷蘭人離了婚,,然后發(fā)現(xiàn)她們連房租都交不起,,更別提在美國立足,。

佐伊退了學,帶著母親和妹妹回到比什凱克。這里的物價水平很低,,她們的積蓄還可以維持。那是2011年,,革命的狂熱還未退卻,。南部的奧什地區(qū)又剛剛發(fā)生了吉爾吉斯人與烏茲別克人的種族沖突,,造成數(shù)百人死亡,。一天,,佐伊在比什凱克的出租車上被人攔住。一個吉爾吉斯青年拉開車門,,憤怒地質(zhì)問她,,是不是烏茲別克人,?為什么要跑到這里來?

“因為我的眉毛很濃,,很像烏茲別克人?!弊粢廖⑽?cè)過臉,,“實際上,,我有吉爾吉斯,、維吾爾,、塔吉克和土庫曼血統(tǒng)?!?/p>

借著酒吧外昏暗的燈火,,我看著佐伊的臉,,尋找著突厥、蒙古和波斯的痕跡。那是一張中亞的種族熔爐塑造出來的面孔,,但眼神不是,。佐伊眼神中波動的光以及隨之細微變化的神態(tài),完全是美國式的,。

回到比什凱克后,佐伊在這里繼續(xù)上學,,仍然是英語文學系,,可她的英語比學校里的任何一位老師都好,。學校讓佐伊給其他同學補課,她堅持了一個學期,。有一天,,上完補習課,,天已經(jīng)黑了。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不對,,我是來花錢上課的,不是來免費教課的,!

佐伊說,,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有恍然大悟的時刻。她恍然大悟時,,家里的積蓄剛好捉襟見肘,。于是,她決定退學,。她先是和一個女朋友合伙,,開了一家翻譯公司。然而,,因為錢的問題,,兩人發(fā)生矛盾,最終分道揚鑣,。這讓她認識到,,盡量不要與好朋友做生意,因為那遲早會消耗掉雙方的友誼,。

回顧過去幾年的生活,,佐伊發(fā)現(xiàn)交往的都是年紀大于自己的人。比如,,現(xiàn)在餐廳的合伙人是一個人到中年的哈薩克商人,。他們至今都算不上朋友,只是互相看重彼此的才能和資源。在阿拉木圖,,哈薩克商人開了幾家成功的餐廳,。他想進軍吉爾吉斯市場,因而選擇佐伊作為合作伙伴,。

我問佐伊,,是否想過進入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體制,比如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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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吉爾吉斯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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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說,,她的確認識很多吉爾吉斯官員。其中一位高官想讓她進入外交部工作,,負責與那些讓人頭痛的美國人打交道,,但她拒絕了。

“我始終覺得政治太骯臟,,”佐伊說,,“而且我不想屬于任何體制或派系。在這里,,你要么屬于北方勢力,要么屬于南方勢力,,但我不屬于任何地方,?!?/p>

我問佐伊,在比什凱克是否容易找到傾心交談的朋友,。

她搖搖頭,。

“更多的情況是,,在我說完一句話,、表達完一個想法后,對方會懷疑地盯著我問,,這話是誰說的,?——因為他們從沒這么想過,也不相信有人會這么想,。他們總是需要一個權(quán)威來佐證,。于是,,我經(jīng)常跟他們開玩笑說,,這話不是任何人說的,這話是佐伊說的,?!?/p>

我笑著點點頭,,但沒說話,。

“10歲之前,我一直是一個不開口說話的孩子,。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無法和任何人交流。母親把我抱到親戚朋友面前時,,我總是轉(zhuǎn)身就跑,一句話也不想說,。后來我去了沙特,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軍隊學校就像沙漠里的綠洲,,我在那里學會了閱讀,,從此就像發(fā)現(xiàn)了不停冒出的泉水。我喜歡閱讀,,有時候也把自己的想法寫到紙上?!?/p>

佐伊喝了一口葡萄酒,,拂了一下眼角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我在很多地方生活過,可到哪里都沒有歸屬感,。美國不是我的家,沙特不是,,吉爾吉斯也不是,。我不屬于任何地方,。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可能不屬于這個星球……你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我告訴她,,我一直有這樣的感覺。在內(nèi)心深處,,我始終覺得自己流淌著游牧民族的血液——不是草原游牧民族,,而是當代游牧民族(Modern Nomad)。這樣的人總是不停移動,,從世界的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缺乏歸屬感,家只不過是當下的落腳之處,。對他們來說,,旅行不是為了去任何地方,只是為了旅行,。最重要的事情是移動,。

“當代游牧民族?!弊粢辽钗艘豢跉?,“我大概就是這樣的人?!?/p>

我們喝完酒,,夜晚的風正吹過路邊的楊樹葉,“嘩嘩”地響著,,像海浪的聲音,。我們離開酒吧,穿過阿拉套廣場,。路邊有很多做生意的小販,,也有很多無所事事的青年。

走過射氣球的攤位時,,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沖我喊道:“叔叔,,你能打爆六個氣球,就送你一只泰迪熊,!”佐伊把男孩的話翻譯給我,,然后笑起來。

另一個攤位上,,一群吉爾吉斯年輕人正圍著一只沙袋拳打腳踢,,與沙袋連通的音箱,,隨之發(fā)出人的哀嚎。在沙袋的“砰砰”聲和哀嚎聲中,,佐伊挑起眉毛:“現(xiàn)在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跟這里的年輕人一起玩了吧,?”

我發(fā)現(xiàn)那種略帶譏諷的笑容,完全是美國式的,。在比什凱克,,這既讓她與眾不同,也令她備感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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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吉爾吉斯人,,但信奉印度教

在莫斯科的一家旅館里,我碰到了一位吉爾吉斯姑娘,。當時我不知道她正遭遇不幸,。

我剛花了一個月時間,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達莫斯科,。當我找到這家特維爾大街上的旅館,把行李塞進房間,,走到公共廚房,想弄杯袋泡茶喝時,,我看到一個亞洲臉的姑娘,,正在做白汁雞肉。

廚房不大,,我們聊起來,。

姑娘叫阿麗莎,來自比什凱克,。我告訴她,,我正打算去吉爾吉斯旅行:比什凱克、伊塞克湖,、天山,,然后南下奧什。阿麗莎不理解我為何要去奧什,。雖然奧什是吉爾吉斯的第二大城市,,但她從來沒去過。

“奧什有很多烏茲別克人,,”阿麗莎警告我,,“那里很危險?!?/p>

“比什凱克危險嗎,?”

“比什凱克都是吉爾吉斯人,,很安全?!?/p>

我告訴阿麗莎,,我之所以要去奧什,是打算從那里出發(fā),,沿著吉爾吉斯和烏茲別克的狹長邊境線,,繞過幾塊飛地,前往塔吉克斯坦,。

“你要去塔吉克斯坦,?為什么?”

“旅行,?!?/p>

“塔吉克斯坦有什么?”

“帕米爾高原和瓦罕走廊,?!?/p>

“有朋友在那邊?”

“沒有,?!?/p>

“一個人去?”

“對,?!?/p>

“塔吉克人都是瘋子!你到那兒會被人殺死的,!”阿麗莎此刻真的在驚呼了,,仿佛旅館里正有個塔吉克瘋子,揮舞著砍刀沖過來,。

“不要去奧什,!更不要去什么塔吉克斯坦!”阿麗莎認真地說,,“如果你非去不可,,至少找個朋友一起?!?/p>

“那會不會把朋友也害了,?”

阿麗莎噗嗤一笑,繼而憐憫地望著我,。從那眼神中,,我看出自己大概命在旦夕。阿麗莎認為,只有去歐洲才叫旅行,。除了伊塞克湖,,她甚至從沒想過在自己的國家旅行。她對幾個斯坦鄰居更是充滿隔閡,,毫無興趣,。這倒是讓我覺得,或許只有作為外來者的我,,才能超越偏見地書寫這片土地,。

阿麗莎盛了一份白汁雞肉,又盛了一份米飯,,端到我面前,,說是給我吃的。她坐在我對面,,依然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不知道她自己也正有煩心事。

阿麗莎說,,她有個好朋友住在比什凱克,,叫拉克希米。她會跟拉克希米說一下我的事,,讓她好好關(guān)照我,。

“拉克希米這個名字怎么聽上去像是印度人?印度教中有個女神就叫拉克希米,?!蔽艺f。

“拉克希米是吉爾吉斯人,,但信奉印度教,,”阿麗莎說,,“她還是素食主義者,。”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吉爾吉斯有人信奉印度教,,而且吃素。我一邊吃著白汁雞肉一邊想,,對于游牧民族來說,,如果吃素的話,究竟能吃些什么,?

到了比什凱克,,我與拉克希米取得聯(lián)系。她邀請我第二天中午去她家里做客。第二天,,我在住所樓下的蛋糕店買了一個10磅的蛋糕,,然后打了一輛出租車,前往拉克希米的小區(qū),。

那是一片蘇聯(lián)時代的高層住宅區(qū),,位于一條還算寬闊、干凈的巷子里,。巷口停著一輛報廢的拉達轎車,,漆面銹跡斑斑,像得了皮膚病,,車廂里堆滿雜物,。我在火熱的驕陽下尋找著單元入口。和所有蘇聯(lián)時代的住宅區(qū)一樣,,這片住宅區(qū)也像一座巨大的迷宮,。經(jīng)過歲月的磨損,單元門牌號已經(jīng)漫漶不清,。

我正站在明亮的,、滿是塵土的院子里不知所措,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呼叫,。我抬頭,,看到一個黑色長發(fā)的姑娘站在陽臺上——這片住宅樓全是那樣的陽臺,從我的位置看上去,,就像一排排俄式劇院的包廂,。陽光照在那個姑娘的臉上。她不說話,,只是微笑著,,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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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無所事事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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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樓,,找到拉克希米家的房門,。剛才那位黑頭發(fā)的姑娘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笑容,。房間是一套一室公寓,,墻邊擺著一張玻璃餐桌,兩邊各有一把黑色椅子,。拉克希米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套頭衫,、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破洞牛仔褲,光著腳在地板上走,。她剛才正在做飯,,平底鍋里冒出飯菜的熱氣?,F(xiàn)在她走過去把電磁爐關(guān)掉,把蛋糕放進冰箱里,。

房間里的家具不多,,顯得有些空曠,但擺在四處的小裝飾,,多少還是透露出一點主人的品味,。一面墻上掛著一張拉克希米童年時代的黑白照片,梳著童花頭,,露出兩個小酒窩,。梳妝臺上還有一張拉克希米母親小時候的照片——同樣的發(fā)型,同樣的神態(tài)——可以看出母女二人在童年時期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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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廣場上跳舞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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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出乎意料的涼爽,,窗戶向外敞開著。風輕輕吹動淡紫色的窗簾,,陰影隨之舞動,。我發(fā)現(xiàn)窗戶旁邊有一個小小的神龕,上面擺著香爐,,還有象頭神迦尼薩的雕塑紀念品,。

拉克希米端上了飯菜。她特意為我做了雞肉,,而自己吃蘑菇炒蛋,。此外,我們還共享一盤番茄黃瓜沙拉和一些朝鮮泡菜,。為了打破僵局,,我率先談起阿麗莎,談起我們在莫斯科旅館的相遇,,談起阿麗莎說去奧什有多危險,,去塔吉克會被殺。

拉克希米笑得瞇起眼睛,,眼角露出兩條很深的魚尾紋,。她告訴我,其實阿麗莎那時正傷心欲絕,。她去莫斯科,,是因為丈夫要和她離婚,。阿麗莎的丈夫常年在莫斯科打工,,認識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懷上了孩子,,阿麗莎的丈夫提出離婚,。

“阿麗莎還好嗎?”我問。

“她還在莫斯科,,想在那邊找個工作,。”拉克希米說,,“可能是不甘心放棄她的丈夫,,也可能只是不想一個人回來?!?/p>

“這種事多嗎,?聽上去有點像小說里的情節(jié)?!?/p>

“不是小說,,”拉克希米說,“這樣的事很多很多,。吉爾吉斯有三分之一的男人去俄羅斯打工,,妻子就留在國內(nèi)。很多男人在那邊認識了別的女人,,又成了家,,之后就不再聯(lián)系國內(nèi)的妻子。妻子去俄羅斯找丈夫,,發(fā)現(xiàn)丈夫早已不在那座城市,。俄羅斯那么大,想在另外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真的太容易了,。”

我想起我在俄羅斯旅行時碰到的那些吉爾吉斯人:有出租車司機,,有建筑工人,,有餐館服務(wù)員,有開小賣部的……也許每個人背后都有類似的故事,。

“相比那些突然失蹤的丈夫,,阿麗莎的丈夫是不是還算好的?至少他沒有不辭而別,?!?/p>

“也不盡然,”拉克希米說,,“有的妻子會騙自己,,寧愿相信失蹤的丈夫是在俄羅斯死了,這會讓她們的心里好受一些,。就像戰(zhàn)爭年代,,丈夫上了前線,,沒有回來一樣——你感到傷心,但不會感到背叛,。對有些女人來說,,被背叛和拋棄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可能更難愈合?!?/p>

“可憐的阿麗莎,!”

“她會好起來的,我相信這點,。昨天我們通了電話,,她說她已經(jīng)好多了。她還問你有沒有聯(lián)系我,?!崩讼C紫乱庾R地捋起袖子。我發(fā)現(xiàn)她的左手臂上戴著兩個細細的銀鐲,。

“這是從印度買的嗎,?”我問。

拉克希米抬起手腕看了看,,說是的,。她去過好幾次印度,上一次在瑞詩凱詩呆了三個月,,學習瑜伽和冥想,。

“你真的是印度教徒?還是只是喜歡那種生活方式,?”

“我真的是印度教徒,,”拉克希米說,“從兩歲開始,?!?/p>

“你的父母也信印度教?”

“我母親信,,因為這個,,父親后來和她離婚了?!?/p>

年輕時,,拉克希米的母親在莫斯科上大學。有一天,,她在圖書館讀到一本介紹印度教的書,,被其中的哲理深深吸引,埋下了信仰的種子,。大學畢業(yè)后,,她母親回到比什凱克,在醫(yī)院工作,,認識了一個在報社上班的吉爾吉斯男人,。兩人相愛,結(jié)婚,,生下了拉克希米,。

拉克希米本名叫艾格麗姆,在吉爾吉斯語里是“滿月”的意思,。我后來查到,,“艾格麗姆”源自19世紀的一首哈薩克詩歌。詩人用“艾格麗姆”一詞,,來形容妻子的美貌,。

“那你是怎么變成拉克希米的?”我問,。

“兩歲那年,,比什凱克來了一位印度上師。母親帶我去聽上師的講座,。大學時代埋下的種子,,此時再度發(fā)芽。講座結(jié)束后,,母親找到上師,,想讓我和她一起皈依印度教。上師問了我的名字,。母親回答,,艾格麗姆?!?/p>

“不,,從今天開始,她應該叫拉克希米,?!鄙蠋熣f。然后在母女的額頭上點上了吉祥痣,。

從此,,比什凱克多了兩個印度教徒。母親在家里供奉起印度教的神靈,,并且開始吃素,。拉克希米的父親不能理解妻子的行為。在他看來,,在吉爾吉斯信奉印度教,,絕對不夠理智,。更過分的是,妻子不僅自己不吃肉,,也拒絕給他做肉,。這意味著,他每天下班回家后只能自己下廚,,而且也沒法帶朋友回家吃飯,。對于吉爾吉斯男人來說,這是不可想象的,。

拉克希米的母親非常堅定,。她對丈夫說:“你不能理解我,是我們之間的業(yè)力所致,。如果我阻礙了你的幸福,,你就去另尋他人吧?!边@話不僅富有哲理,,而且頗有印度氣息。一氣之下,,拉克希米的父親選擇了離婚,。

“不過,除了信仰方面的原因,,父親其實很愛母親,。離婚之后,兩人仍然是朋友,,不時見面,,而且都沒有再次組建家庭?!?/p>

“他們現(xiàn)在在哪兒,?”

“15年后,他們又復婚了?,F(xiàn)在他們一起生活在伊塞克湖畔的小鎮(zhèn),。”

說到這里,,拉克希米笑了,。父母一生的情感糾葛,聽起來充滿了浪漫的回響,。不過,,我內(nèi)心的好奇還沒有完全解開。

拉克希米是由母親帶大的,這是否意味著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肉,?在印度這樣的國家,,或許不是問題,但吉爾吉斯并不以食物的豐富性著稱,,更缺乏素食的傳統(tǒng),。和其他游牧民族一樣,吉爾吉斯人只是把有限的幾樣菜(全是肉菜)盡量發(fā)揮到極致而已,。

“我沒吃過肉,,”拉克希米笑著回答,,“也許兩歲前吃過,,但完全忘了?!?/p>

“這么說,,像烤肉、納仁,、抓飯,、羊肉包子這些吉爾吉斯食物,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肯定會聞到,。畢竟大街小巷,走過任何一家餐館,,都會有烤肉之類的味道飄出來,,然后你就大致明白是這個味道。但我自己從來沒嘗過,?!?/p>

我表達了欽佩之情。

拉克希米告訴我,,中亞的素食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少,。“比如,,比什凱克有很多朝鮮人,,是蘇聯(lián)時代從遠東地區(qū)遷徙過來的。他們的泡菜都是素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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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起的眼角有兩道很深的魚尾紋

午飯后,拉克希米泡了紅茶,,我們一起分享了一些蛋糕,。這是星期五下午,外面非常安靜,只有知了不停地叫著,。我問拉克希米,,會不會耽誤了她的工作。她說不會,。她在給一個美國藝術(shù)家做私人助理,。這位藝術(shù)家長期住在吉爾吉斯,經(jīng)常跑到山里寫生,,不過他目前正在哈薩克斯坦辦展,。

“等他回來,我才開始工作,?!崩讼C渍f。

這份工作為她帶來每月1000美元的收入,,而這間公寓的租金不到250美元,。拉克希米正打算買一輛雪佛蘭轎車。在我們交談期間,,她接到一個車商打來的電話,。后來她告訴我,整個吉爾吉斯都沒有雪佛蘭的官方經(jīng)銷商,,買車需要經(jīng)過一套較為復雜的“運作”,。

我問拉克希米是怎么找到的這份工作。

“是我的前男友介紹給我的,,他是一個美國大兵,。”

我想到了比什凱克的美軍基地,。為美軍提供配套服務(wù),,構(gòu)成了這個國家重要的收入來源。實際上,,吉爾吉斯的經(jīng)濟就是靠赴俄打工者寄回的盧布和從美軍基地賺取的美元支撐起來的,。

我問拉克希米,怎么認識的美國大兵,。拉克希米說,,要想講清楚這些,她必須從最開始講起:

“我八歲開始學習小提琴,,夢想去俄羅斯做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可是直到17歲那年,,我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演奏方面的天賦,。意識到這一點時,我沒有感到難過,反而感到了巨大的解脫,。以前,,我總是覺得世界上只有成為演奏家這一條路。放棄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路其實有千千萬萬條。因為學琴,,我沒有考上大學,。18歲那年,我去美國空軍基地里當了一名餐廳服務(wù)員,?!?/p>

在那里,拉克希米認識了一個23歲的美國大兵,。接下來的事,,拉克希米不說,,我也可以猜到了,。一個身在中亞的美國男孩,遇到一個不戴頭巾,、素食主義,、會拉小提琴、又有靈性追求的年輕姑娘,。他向拉克希米發(fā)動了“攻勢”,。

“我們在一起五年,直到他要退役返回美國,?!崩讼C渍f,“他想讓我和他一起去美國,,但我拒絕了,。”

“為什么,?”

“22歲那年,,我第一次去印度。在瑪亞普爾(Mayapur)的節(jié)日上,,我瘋狂地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他是澳大利亞籍的孟加拉人。那是我第一次體驗到愛一個人的滋味,。自從認識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我發(fā)瘋似的想見他,但是我們不能約會,,甚至不能長時間交談,。因為他已經(jīng)結(jié)婚,而且是帶著家人一起來的,?!?/p>

拉克希米失魂落魄地回到比什凱克。就是在那時,,美國大兵告訴她,,想帶她一起回美國。然而,,在當時的心理狀態(tài)下,,她無法答應他。

“我心里裝的全是另外一個男人,?!崩讼C渍f,“我告訴他,,我在印度愛上了別的男人,。他問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伤绞沁@樣追問,我就越不愛他,,甚至開始鄙視他,。我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沒辦法維持下去,因為我無法和一個不再愛的人遠走他鄉(xiāng),?!?/p>

美國大兵一個人回了美國。他們還會聯(lián)系,,像普通朋友那樣,。有一次,美國大兵說他有一個回來工作的機會,。他離開了軍隊,,但仍然在一個為軍隊服務(wù)的公司工作。這個公司承包了比什凱克美軍基地的一些項目,。他問拉克希米,,他是否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我知道,,如果他回來,,我們可能重新開始,。我也知道,他期待我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但我只是說,,我真的不知道,這取決于你,。于是,,他留在了美國。有一天,,他打電話給我,,說他認識的一個藝術(shù)家要來吉爾吉斯,需要一個懂英語的人當助理,。他推薦了我,。這是我們最近的一次聯(lián)系?!?/p>

“對這件事,,你的朋友怎么說?”我問,。

“她們說我浪費了大好機會,,說我應該跟他去美國,說我一生的命運都會改變,,”拉克希米笑起來,,瞇起的眼角有兩道很深的魚尾紋,,但很迷人,,“但我不想被感情束縛,而且我不害怕一個人,?!?/p>

“有沒有交過吉爾吉斯男朋友?”

“交過一個,,在一次舞會上認識的,。不過那是一個渣男,我不想談?wù)撍??!?/p>

拉克希米的語氣頗為堅決,我決定不再追問,。

我看了下表,,5點了。我們已經(jīng)聊了將近五個小時,。陽光從窗外鉆進來,,照在地板上,,象頭神緘默在陰影中。

我問她是否愿意去哪兒喝一杯,。她答應了,。我們很快走出公寓,置身于停著廢棄拉達轎車的巷子里,。走到巷子盡頭,,我們又回到了較為熟悉的比什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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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5 第831期 總第831期
出版時間:2025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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