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標題乍看之下好像沒頭沒腦的,,是,,這句話并非來自我的任何一個采訪對象,而是出自楊德昌的電影《一一》,。
寫“極簡生活”的時候,,我為稿子改結構焦頭爛額。交完稿的晚上,,有朋友推薦我看《一一》,,為了舒緩神經(jīng),我關掉文檔開始看電影,。直至看到金燕玲飾演的妻子敏敏從山上修行回來,,丈夫簡南駿問她,山上有什么不一樣嗎,?敏敏陷入沉思,,她說:“其實真的好像沒有什么不一樣……我是覺得這一大堆,真的是沒有那么復雜,。哪有那么復雜,?”
大概寫稿子的人最容易看山是山,看水也是山,,覺得什么都跟稿子有點關系,。當時只覺得那句關于“復雜”的詰問直戳在自己的稿子上,完美概括了我心中的所有疑惑,,既指向那幾經(jīng)修改依然繁復的文章結構,,也指向對“極簡”這個概念的再次追問:
?“極簡”是否意味著“真的沒有那么復雜”呢?我們是否可以通過“極簡”的途徑讓生活變得“沒有那么復雜”,?不再復雜的生活真的好嗎,?還有,我要用一個什么樣的結構來表現(xiàn)“極簡”和“復雜”之間的關系,?
這樣的疑問貫穿了做題的整個過程,,以至于我變得像一個“極簡主義”的初學者一樣,在萬千條線索中捕捉自己的路徑,、摸索,、思考,甚至像我的采訪對象們一樣經(jīng)歷邏輯的反復,、循環(huán)和沉降,,最后去除冗余,用文章去呈現(xiàn)答案,。因此,,比起純粹的報道,我覺得這篇稿子更像是一種思維過程的展現(xiàn),。
有趣的是,,這個題最開始的出發(fā)點并不是研究“極簡主義”,,而是研究甚囂塵上的所謂“消費降級”之說。在一片關于“降級”的血淚控訴中,,我們卻發(fā)現(xiàn)極簡主義者是如此從容淡定,,因為對他們來說,減少物質(zhì)的擁有分明是一件應該主動去做的事,。這種反差使我們感到新鮮和好奇:難道我們對物質(zhì)的看法錯了嗎,?實際上我們并不是擁有太少,反而是擁有太多嗎,?在對極簡主義者的觀察中,,浮現(xiàn)的答案顯得萬分微妙——問題并不在“消費”,也無關物質(zhì)的多或少,,而始終關乎的是人心,。
在我接觸的幾個采訪對象中,不論擁有物質(zhì)多少,,他們同樣感到內(nèi)心彷徨,,沒有重心,失去方向感,,而極簡主義是幫助他們重新找回自我的一種路徑,。有人用其解決中年危機,有人用其治療抑郁情緒,,有人用其構建身份認同,,有人干脆用它來做一門生意……你很難用統(tǒng)一的詞句去把“極簡主義”概括為一條陽關大道,它更像是一座小徑叢生的密林,,里面是千奇百怪的掙扎和奮力的痕跡,。
當然,“極簡生活”的背后依然倒映著一個巨大的消費社會背影,,過度消費也的確在某種程度上促成了彌漫現(xiàn)代都市的空虛感,。減少物質(zhì)的持有是相對容易的,但在將“消費”的意義最小化,、將物質(zhì)從我們身邊剝除的時候,,我們還能確認自己是誰嗎?我們?nèi)绾蚊鎸ψ约旱拇嬖诒旧?,如何面對與家人,、戀人、朋友等等其他人之間的關系,?這些才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即便在用極簡主義武裝自己的生活中,這些問題也同樣不可避免。文章中沒有呈現(xiàn)出來的是極簡主義者在“極簡”與生活之間的搖擺:楊潔在出國尋求“斷舍離”的決定上顯得信誓旦旦,,但在提到告別父母時卻幾度落淚;李明麗希望給女兒自由的生活,,但看著別人家小孩都往補習班里鉆,,她也開始變得猶豫不決;陳興來提倡不做“房奴”,、“車奴”,,但在面對結婚的問題上,這些看起來美好的理論又要經(jīng)過重新衡量……
最后,,文章的結尾落在了對消費社會的反思上,,包括去反思消費社會中極簡主義的消費美學。極簡與消費的難舍難分,,正如同簡單與復雜之間形成的孿生關系,,它們幾乎是相互依靠著生長,只有真正火眼金睛的人,,才能分辨出哪些是他們需要的“少即是多”,,從而獨立于這個消費社會的背景,去完成他的自我救贖,。
不過,,對于真正“極簡”的讀者來說,也許我只是一個想得太多并不“極簡”的作者而已吧,?
或者就像微信公號下面那位讀者評論的一樣:“剛搜到這期雜志放到購物車還沒下單,,這下又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