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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丨一個上海打口青年的現(xiàn)代變奏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楊楠 日期: 2019-01-03

“獻給打口的一代”

封面圖:

特約撰稿? 楊楠? 發(fā)自上海 / 編輯? 周建平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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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口的一代

1996年,,即使14歲的王莫之每月有50元零花錢——那年上海市人均月收入為773元——他依然很不夠用,。

王莫之 圖/受訪者提供

某個晚飯后的例行散步時間,王莫之在上海音樂學院門口用40元錢買了些新鮮玩意兒:美國鄉(xiāng)村音樂精選,Roxette的專輯《Crash! Boom! Bang!》和《007黃金眼》的電影原聲,。

聽碟販子說,,這些CD學名“打口碟”,,都是從海外偷運而來的正版碟,,能十來塊賤賣有賴于外殼和盤面上的那道切口,切口則是海關(guān)對走私的懲治,。

王莫之信以為真,。雖然他費解于為什么走私犯這般愚蠢為什么海關(guān)手下留情:沒有一張CD是完好的,,但每一張破損的CD都能播放。

沒有愚蠢的走私犯,,只有精明的唱片公司,。打口碟的真實屬性是“洋垃圾”:高估銷量的國外出版商為了避免向藝人支付滯銷CD的版稅,選擇以切口,、打洞或者碾壓的方式銷毀CD,。這些受傷的CD被傾銷至廣東沿海,再以低廉的批發(fā)價進入各個城市,。

上海人民對海外正版音像制品的渴切在1988年的電影《綁架卡拉揚》中可管窺一斑:中國圖書進出口上海公司一樓人頭攢動,,年輕人拿著小紙片對售貨員念出一串卡帶編號。那時中圖旁的弄堂里已有“拷兄”:復制原版卡帶后出售,,英國搖滾樂隊Pink Floyd和Dire Straits亦在其中,。

據(jù)王莫之考證,1992年已有打口磁帶進入上海,。1995年起,,打口CD散落在半個上海城區(qū)的街頭:五角場、音樂學院,、華亭路,、思南路、福州路,、淮海路,、復興中路、大自鳴鐘,、虬江路,、長順路等等,。1999年,,搖滾畫冊《北京新聲》在扉頁上印了七個字:獻給打口的一代。

碟販們往往在黃昏后開始行動,,一頓晚飯撐到深夜,。他們用硬紙板和封箱帶做成一個小箱子,立排四列簡裝CD,?;春B窙]音樂學院門口那么多樂迷,打口碟自然賣得也便宜些,,十元三張,,新貨貴一點,每張五元,。

誠實地說,,買打口碟其實是一個被動的過程,,碟挑人,而非人選碟,。王莫之并不知道外殼內(nèi)藏著什么樣的節(jié)奏和旋律,,他滿懷期待地拆封,“bang”地與音樂撞上,,欣喜若狂,,然后滾雪球一般,建立起自己的迷你曲庫,。

去得早,,懂得多,這是挑打口的關(guān)鍵,。有的碟販不懂洋文不聽音樂,,便成了王莫之少時的機緣:幫他們選貨,他得裝作很懂行的樣子,。

貨藏在曲阜路附近,,500張起賣,單價一元左右,。三個安徽兄弟租下的民居成為三大碟頭的窩點,,陰冷潮濕,鐵架銹蝕,,墻壁起皮,。老大說兄弟三人經(jīng)手過的CD,多得可以填滿黃浦江,。老三常備兩本殘卷《唱片典藏300張》和《爵士名盤300》,,若是顧客對報價不服,他便指著其中某頁說:“這本書是我朋友寫的,,上面的碟都是我?guī)退愕?。?/p>

在曲阜路,,王莫之終于知道打口碟不是海關(guān)手下留情的走私貨,。

隨著新千年的到來,打口碟的傷口慢慢愈合,,市場上開始出現(xiàn)“原盤”(外殼有損,,碟無損)和“原盒”(毫發(fā)無傷)。上海文廟逐漸涌現(xiàn)幾波“打口”潮,,而聚集了一股“打口”販子的華亭路服裝街被拆除,,便帶動了襄陽路服裝市場(2000年5月-2006年6月)里的唱片零售事業(yè)的繁榮。

2001年秋天,,王莫之進入大學,,他開始混跡于一個名為“現(xiàn)代變奏”的論壇,,以“莫之”為ID,音譯自他喜歡的英國搖滾歌手Morrissey(Moz),。這個論壇的版主是Bunnyman,,上海后朋克樂隊驚弓之鳥的吉他手章志強。

論壇里的常用縮寫“DZMZ”實指“大自鳴鐘”,。自從王莫之弄明白這個縮寫的意思,,他也習慣于在周末清晨驚醒:是該去大自鳴鐘淘碟的辰光了。

大自鳴鐘是上世紀20年代在公共租界內(nèi)建成的一座鐘塔,,雖然鐘塔早已拆除,,大自鳴鐘作為地名卻被保留下來。文藝青年口中的大自鳴鐘是西康路宜昌路口的宜康電子電器市場,,又稱“大自鳴鐘電子市場”,。一樓賣碟,二樓賣五金,,三樓賣碟,,各司其職,絕不走題,。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大自鳴鐘是上海的文藝符號,那里有CD,、DVD,,有原盤原盒,也有被修復好的打口碟,。

雙休日早上的24路公交格外擁擠,,乘客們要在8點半前抵達澳門路站——迄今仍是距離碟市遺址最近的公交站點。8點半,,伸縮門的鐵鏈被一位上海老爺叔移開,,碟販和碟友一同涌入市場。場面總是會失控那么一會兒,,碟友盯著開頭箱,,搶尖貨,,碟販四處張望,,試圖阻止一定會發(fā)生的失竊事件。

精明的碟販依據(jù)買家那張臉開價,,他們必須清楚誰懂貨,。那年頭跨省交易缺少支付寶這樣的中介,外地的朋友還得靠本地人,。今天我們能在百度貼吧里看到這樣的留言:“以前都不大敢得罪店主,,她開價高你要是不買,,以后你去都給你臉色看?!?/p>

大自鳴鐘最有名的碟販是“蘇三”姐弟:在三樓賣碟的蘇北人,。王莫之喜歡弟弟,因為弟弟給他的單價比別人低一塊,,姐姐頂多拉掉個位數(shù)的零頭,。不過姐姐才是主角(蘇三后來真的成為一部短片里的女主原型,連名字都不差),,她能用一口刮辣松脆的蘇北話同客人們劈情操,,黑澤明、阿巴斯,、庫布里克,、庫斯圖里卡這些名字因此沾上了幾分性感。

曾經(jīng)的“大自鳴鐘”,,宜康電子電器市場 圖/鐵匠

那張《Crash! Boom! Bang!》身負重傷,,最后三首歌王莫之就從沒聽到過。直到七年后,,他在大自鳴鐘找到了一張原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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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棒,特別搖滾”

十歲之后,,王莫之再沒說過新干話,。

他是上海知青的孩子,在江西一個環(huán)山的小縣城里長大,。因此他熟練掌握了兩門方言:新干話和上海話,,后者是一門必須在江西家中和每年兩次回滬探親時使用的小語種。

回滬是一系列復雜的交通銜接,。搭拖拉機到縣城汽車站,,乘長途客車抵達南昌、吉安或樟樹的任意一座火車站——始發(fā)站取決于父母托朋友買的火車票,。

上海比新干好,。在上海度過的寒暑假里,王莫之看過最新的日本漫畫,,TVB的電視劇,,還在樓下鄰居家打了很多個下午的游戲機。

少時的王莫之寡言,。十歲前,,他困惑于如何與新干的孩子們交流自己喜歡的漫畫和電視;十歲后回到上海,他那尚未回滬的戶籍和借讀生身份,,又時不時被指指點點,。

他自小就說一口最標準的市區(qū)上海話,卻費了些時間學習成為上海人,,比如不能隨地吐痰這樣的城市禮儀,,比如補齊上海人的談資。直到中考出分前,,王莫之都擔心自己會被送回江西,。好在一切如愿,他收到一所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戶口也在次年遷回上海,。

少時王莫之交心的朋友不多,其中一個是雜志《音像世界》,。第一次在圖書館碰上的時候,,王莫之“很震撼”。那時候他已經(jīng)沒頭沒腦聽了幾個月打口碟了,,周圍的同學們正在勤奮學習,,沒人知道搖滾是什么。幸好,,遇到《音像世界》就是找到了組織,。

在那個資訊匱乏的年代,《音像世界》是字典也是情報,,是王莫之能去幫碟販選貨的底氣,。王莫之著迷于孫孟晉的樂評,雖然他看不懂寫的是啥,,但“感覺特別棒,,特別搖滾,特別抒情”,。

孫孟晉是90年代起上海很有影響力的電臺DJ,。1993年他第一次錄制電臺音樂節(jié)目,帶去了兩張CD:The Beatles和Bob Dylan,。在他當DJ的十幾年里,,他用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向上海的聽眾熱切地分享了搖滾樂。

和他的電臺節(jié)目一樣,,孫孟晉的樂評也常常夾雜著個人故事,。他的文字有些苦悶,這苦悶正是他愛上搖滾樂的起點,。搖滾樂不是日常生活的折射,,它要造一個新世界。孫孟晉雋永的抒情和多變的詞匯,,正是搖滾樂般,、富有詩意的黑色沖擊。

樂評人孫孟晉

回滬后,,王莫之喜歡上聽音樂電臺和粵語歌曲,。所以他堅信,即使沒出門散步遇上打口販子,,自己稍晚些也會進入搖滾樂的世界,。“現(xiàn)在想來,,最早聽到的搖滾樂應該是《圣斗士星矢》的主題曲,。真的,我放給你聽一聽,?!?/p>

成為資深樂迷是進大學后的事情。那段時間洋垃圾井噴,,市場上甚至出現(xiàn)了不少原盒的日版唱片,,王莫之想買的更多了。入不敷出的時候,,王莫之就在“現(xiàn)代變奏”上便宜賣碟,。坦白說,幾乎所有“現(xiàn)代變奏”的ID都在做交易,。

“現(xiàn)代變奏”把王莫之變成了一個話癆,。他對音樂的感受被勾了出來,“想表達的東西多了,?!彼谄渲姓业搅瞬簧僦娜耍麄儞碛凶罡呒兌鹊牧奶欤褐徽勔魳?。

王莫之開始在周末去看搖滾樂隊的現(xiàn)場演出,,順便賣碟,順帶社交,。他常去的Live House有三個:田子坊的“音樂倉”,、徐家匯的“哈雷”和新天地的“ARK”。

嚴格來說,,真正的Live House只有ARK一家,,其余的都是兼職搖滾樂演出的酒吧。ARK是上海第一個標準日式Live House,,精致且專業(yè),,有日本人投資,也有日本調(diào)音師駐扎。

2003年,,王莫之在ARK看了一場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上海樂隊拼盤演出,,“陣容飽滿,打光考究,,還噴了干冰,。”

這一年的ARK有許多值得一說的演出,。比如4月20日,,上海搖滾樂隊在ARK聯(lián)演“我們這一代”,參演樂隊有Junkyard,、“髓”,、“三黃雞”、“發(fā)條橙”和“戈多”等?,F(xiàn)場聚集了近400人,,后來成為果殼網(wǎng)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的莊納在當年寫道,“對這些樂隊成員和很多歌迷來說,,搖滾是他們的信念,,也是他們的生活?!北热缒曛?,竇唯與不一定樂隊在ARK舉行了他們的首次公演。又比如年末,,上海樂隊水晶蝶,、擴音器、頂樓的馬戲團等和日本搖滾樂隊Beanbag在ARK聯(lián)演,。演出組織者是與孫孟晉齊名的樂評人費強,,他穿著一件紅色的毛衣,在臺上大喊:“上海的搖滾是永遠會堅持下去的,!”

看完現(xiàn)場演出,,王莫之還會吃“搖滾飯”:樂手和樂迷在新天地附近找家本幫館子拼桌吃飯。王莫之跟著朋友的朋友混在其中,,聊國外的搖滾,,或是討論淘碟資源互換。

2005年,,上海新天地ARK酒吧

大自鳴鐘和Live House迫使王莫之提早看到了“社會”,。謊言欺騙,流言構(gòu)陷,,還有理不清的感情故事,,“已經(jīng)感覺這個世界比你接觸的更深,,學校還是烏托邦?!蓖跄f,。

他依然是本分的學生模樣,涉世未深,,對音樂之外的東西沒興趣,。他和聽友去看展,,滿腦子惦記的都是回家開尖貨,。多年后再說起這個細節(jié),王莫之的語氣有些自嘲,。他說當他喜歡上文學,,他發(fā)現(xiàn)無論三島由紀夫還是羅布格里耶,或者《論攝影》還是《紫色》,,他都曾瞧見過,,或是在朋友家中,或是在交易中,。

“我是純粹的搖滾樂迷,,他們是標準的文藝青年?!蓖跄f,。

大學四年,或許還要連上畢業(yè)后那幾年,,王莫之把自己燒在搖滾樂里了,。他認識的樂隊數(shù)從三位數(shù)變成五位數(shù)。在撥號上網(wǎng)的年代,,他每天都掛在SoulSeek——一個世界版的VeryCD,,點對點文件共享程序——的中國小組下載音樂,他將AMG(All Music Guide)——一個關(guān)于音樂的元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庫——奉為淘碟指南,,絕不漏過編輯推薦,。

很快,王莫之就是文藝青年了,。以“現(xiàn)代變奏”為起點,,王莫之成為了一名風格飄逸的樂評人,在圈內(nèi)名聲漸響,。再后來,,他成了雜志社的文化編輯,又成了小說家,。他不定時發(fā)售100本自印的樂評集或是小說,??偰苁劭眨部偸琴r錢,,唯有一本樂評集賺到過200塊,。

2015年,雖然有些不太切題,,但“現(xiàn)代變奏”成了王莫之出版的第一本小說的書名,。

搖滾樂讓王莫之和他的朋友們擁有了獨特的幸福與激烈的快樂,并且延續(xù)至今,。年歲漸長,,聊天的純度摻了些憂愁:空氣質(zhì)量,小孩上學,,職場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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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2008年伊始,大自鳴鐘成了一棟空的建筑物,。過完年的3月頭,,原本賣洋垃圾的大部分遷入西宮旁的銀宮商廈,一小撮搬進虬江路的電子市場,,賣DVD的都去了葉家宅的事久建材市場,。

銀宮的幾十位販子,唯一的上海人姓王,,娶了個臺灣老婆,,一年中有半年無預警輪休。輪休意味著小王回臺灣了,,且尖貨即將到來,。“沒有比小王更懂貨的碟販了,?!蓖跄f。小王會語重心長地提示,,這張伊能靜如果不作為贈品的拼圖,,其實可以便宜些;那張張信哲的早期黑膠,,奇摩拍賣的市價折合人民幣超過700,,開650是因為他有三張,這張成色稍遜,。

銀宮存活了九個月,,之后碟販們又搬去了新西宮和葉家宅。

葉家宅熱鬧的時候,,CD作為音樂存儲介質(zhì)的光輝即將攀上拋物線頂點,,而王莫之開始玩黑膠唱片,。

改建前的葉家宅是個回字形,過道不足兩米,,外口是大小不一的門面,,內(nèi)口上半部分被樓梯占據(jù),下半部分堆放雜物:二手家電,、破箱子和賣剩的音像制品,。多數(shù)時候,黑膠也放在這下半部分,。

“那個階段沒什么人(玩),,特別便宜?!眰}庫里摞著一箱箱日本來的洋垃圾,,五塊錢十塊錢一張,。王莫之打扮成搬運工的樣子,,戴著口罩,打赤膊或在脖子上掛一條毛巾,,“真的很夸張”,,他說。

一箱約80張黑膠唱片,,王莫之挑揀的手速很快,,肌肉因過速而大量的重復動作顫抖起來?!拔覀円粋€下午可以挑兩三噸,。”一噸約為三四十箱,,先看完的幾箱被拖到屁股下面當?shù)首佑?,“要搶的,動作慢一點好東西就搶不到了,?!焙妥约哼@個壯勞力不一樣,王莫之見過老外帶著一個可移動的黑膠唱機,,打開折疊棒,,戴上耳機,現(xiàn)場試聽,。

有時候店主會煞有介事地說:“去年和日本方面訂了一個合同,,保證每月發(fā)我?guī)讎嵷洝,!彼^的日本方面其實是汕頭的幾家料廠,,處理外國垃圾,,合同自然也是不存在的,但王莫之裝作信以為真的樣子點點頭,,真心稱贊店主,。

2010年上海舉辦世博會是碟市的一場寒冬。碟在上半年都不能賣了,,這一寒就逼得不少碟販轉(zhuǎn)行,。搬到葉家宅一樓的蘇三聽話,把攤位改成了襪子鋪,,DVD交易蹲藏在柜臺下面,。次年4月,碟市回春,,好些碟販的淘寶交易已經(jīng)超過了門面生意,,甚至有些門面生意不過是淘寶訂單的馬甲:當面交易省運費又可以驗品相。

2012年的淘寶屢屢刷新單日網(wǎng)購紀錄,,蝦米音樂也即將被阿里收購,,QQ音樂已經(jīng)擁有超過百萬首正版歌曲,日活用戶4000萬,。

這一年起陸續(xù)有碟販退市,。一個月兩三千的租金,卻只有八九天的生意,,賺錢不易,。原盒越來越便宜。2006年一百多塊的原盒,,如今十元也沒人要,。葉家宅的二樓很快空了出來,物業(yè)拆掉一大塊租給網(wǎng)吧,。

客流量在萎縮,。老面孔失蹤,新面孔也不見頂上,?!耙恢眮淼模撚械模ňW(wǎng)上)都有,,(網(wǎng)上)沒有的又買不到,。而且你們現(xiàn)在那么懂貨,還曉得上淘寶查價,,買不起啊,。”碟販很沮喪,。

除了在上述跳蚤市場淘碟,,王莫之還常去長順路一對父子倆的店里,。長順路靠著虹橋,那兒外國人多,。店里也常有老外,,雖然貢獻不高?!白詈煤妥顟叩目蛻舳际侵袊恕?,老板總結(jié)道,“老外就是差差過,?!?但總還是有那么一兩個老外,偏好古典爵士這樣的高價盤,,買到積重難返,,一單破千,老板開路虎相送,。王莫之跑得勤快,,一周光顧兩三回,一年也能在老板那兒花上兩萬多,。

拆箱裝箱是個苦力活兒,。老板得先分揀膠體彩色的彩膠,,再分類單曲EP大碟日本這四類,,其后歐美單曲還需要根據(jù)封套顏色細分“彩皮”和“黑白膠”。紗布手套是必須的,,盤基薄的唱片抽插不當比刀片還厲害,。王莫之跟著老板學了不少東西,比如如何辨別原始貨:箱體上藍色或棕色的不透明膠布在中國買不到,,國產(chǎn)的透明封箱帶代表了不可信,。

長順路的店開了八年。據(jù)王莫之說,,老板起初賣CD,,大二時就賺足了學費,之后吃這口飯吃了十年,,沒賣過一張盜版,。2016年,王莫之從阿里旺旺上得知了老板的父親往生,,其后,,老板關(guān)店赴美。

葉家宅則撐到了2014年,,虬江路比它多半年,。亂哄哄烏糟糟的市場被一紙關(guān)停,。商戶們的虧本甩賣,王莫之沒參與,。差不多2013年起,,他就很少再去淘碟了。

粗略統(tǒng)計,,王莫之大約擁有五千多張CD,、兩千多張黑膠、五百多盤卡帶,。而他電腦里三大音樂平臺的曲庫超過兩千萬首,。

聽音樂是最快樂的,這點永不改變,。音樂巨大的吸引力會嚴重干擾王莫之的寫作,,他一度整月都沒聽音樂——我們是說,沒有專心投入地聽,。但樂評是畢生的愛好,,去年,王莫之又售空了一百本自印樂評集,。

人不應該在三四十歲停下對音樂的冒險,。近兩年,王莫之著迷于爵士和黑人音樂,,日子仿佛回到了少時在襄陽南路買打口碟,,每天都有新的音樂在等待他?!熬羰棵繌埜杏X都不一樣,,非常打開想象空間”,是無底洞的驚喜,。

王莫之在35歲時開始了生活的冒險:他辭職成為全職作家,。他說他們都是被搖滾樂改變的一代人,只是他被改變得更徹底了一些,。他寫了幾個上海青年人的故事,,以搖滾樂和文學為生活底色,名為《安慰喜劇》,。王莫之說起話來有種抑揚頓挫的和善:“就寫這代上海人吧,。希望我的小說有社會價值?!?/p>

他將長順路的故事寫成了《安順老伯》,,收進了短篇小說集《310》中。“310”是上海人身份證數(shù)字的前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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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寫作參考王莫之作品《現(xiàn)代變奏》,、《安慰喜劇》、《310》等,,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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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時間:2025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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