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第一個白夜我躺在從哈爾濱到漠河的火車上發(fā)呆,、讀詩、聽音樂,，并回想“白夜”的定義,。嚴格地說，東北是沒有白夜的,。漠河的日照時長確實相當(dāng)長,，緯度很高，偶爾有極光,，但日夜從未真正相交,。在哈爾濱，夜晚不缺席,。但黃昏極其漫長,。我一個人穿過中央大街，周圍的人群和建筑都被染成粉紅色,。在這里,，所有人都喊我“老妹兒”，冰棍是上世紀80年代的兌水香精味道，6月的黃昏大街上居然有個人穿貂,。只是一個黃昏時刻,，就像是進入了某種夢游世界。
這第一個不算白夜的白夜我坐綠皮火車去漠河,，天色一直沒有變暗,。我躺在搖晃的列車上，看著鐵路邊的田野,、樹林,、農(nóng)舍，都在粉色的光影中昏昏沉沉地失眠著,；同行的小伙伴在隔壁床位讀普魯斯特——這場景就不像真的,；耳機里放著搖擺帝國（ゆらゆら帝國）的《到下一個夜（つぎの夜へ）》，而火車確實往下一個夜駛?cè)チ恕?/p>
第二夜
漠河的日光連著月光,，多厚的窗簾都遮不住外面的光線,。夜晚是一片微微茫茫的白，白天四處是令人無處可去的暴烈光線,。于是這個晚上我就幾乎沒睡,。在凌晨4點走出房門，視線所及,，云朵被刷得雪白,，浮在藍到不真實的天空上。
失眠時,，我總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這故事一直困擾著我。圣彼得堡的白夜季節(jié),，青年在一座橋上救下了試圖跳河的娜斯金卡并對她一見鐘情,。在四個沒有黑夜的夜晚，兩人散步,、聊天,、交換故事。娜斯金卡在等待一個三年前遇見的男人,，三年前,，他們約定在橋上相見。在四個幻覺般快樂輕盈的夜晚后,，娜斯金卡對三年前的男人逐漸灰心,，即將要對青年以身相許?？墒悄悄腥送蝗怀霈F(xiàn),，娜斯金卡在主人公的祝福中和男人一起離開,。目送二人離開的那一刻，青年感到自己無比快樂,。
很長時間我都理解不了這個故事,，以至于反復(fù)想它。在漠河,，我們?nèi)ブ卸斫唤缣幪魍麑γ?。黑龍江將兩個國家劃開，漠河的對面是伊格納斯依諾村,。俄羅斯遠東地區(qū),，人煙稀少，森林繁密,。我看著對面,，想象著娜斯金卡和彼得堡的橋。黑龍江的水在中國和在俄羅斯是一樣的涼,。
俄羅斯和中國分界處,，對岸就是伊格納斯依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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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到北紅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兩天沒睡。白夜帶來的失眠是很奇妙的,，我已經(jīng)疲倦到做不出十以內(nèi)的加減乘除,，卻還是無比興奮地騎車去江里玩,，滿鎮(zhèn)找水果吃,，和青旅里的人聊天。這個村子只有一條主干道,，用十分鐘就能從頭走到尾,。但魚是江里撈出來的魚，茄子用大量的油炒,，十分東北也十分冬天,。我吃著，想著維斯康蒂曾經(jīng)在威尼斯拍過一個意大利版的《白夜》,。威尼斯自然是沒有白夜的,，可是全片打光迷幻，仿佛是在夢里的白天,。在電影的最后,，居然還下起了雪來。
想著那個不可能的意大利之雪,，我就和伙伴一起往住處走,。一側(cè)的群山映著黃昏，另一邊月亮已經(jīng)高高升起,，把一切都鍍成銀白的,。風(fēng)是涼的,，但也不讓人覺得寒冷。這景色過于寧靜美麗,，一時間無話可說,。我們走著走著，就哼起歌來,，這時候突然想到了《白夜》小說里的一段：
“我邊走邊唱,，在我感到很幸福的時候，總要低聲哼上幾句,。任何一個既無親朋,，又無故舊，在高興的時刻,，無人與之分享快樂的幸福人,，都是如此。
我是一個靠夢想過日子的幻想家,。我的實際生活很少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的時刻，我認為是罕見的,，因此我不能不讓這些時刻在我的幻夢中重現(xiàn),。我會整夜、整個星期都想您,，成年成月地想您,。”
可是什么是日,，什么是夜呢,？什么是星期，什么是年呢,？這里像是不會有黑夜了,，如果沒有黑夜，就不會有白天,。同樣的,，如果沒有清醒，就沒有睡眠,。在做夢的人看來,，夢境和白天沒有區(qū)別。而對于不做夢的人來說,，一個白夜就是一種夢境,。
回到了有白天黑夜分界的哈爾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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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吃了一鍋真正的小雞燉蘑菇。
已經(jīng)精疲力竭,，神經(jīng)緊張,，像個布列松電影里的人物,。腦子里放著《白夜》的法國版《夢者四夜》，這一次,，故事發(fā)生在巴黎,，白夜也不再是俄羅斯的白夜，而是燈火,、霓虹和不停抽煙點亮的白夜,。電影里的人說話干澀、平板,，永遠神游,，和我一樣。就在這個時候,，仿佛終于理解了白夜的故事,。
像是第四個夜晚從島嶼返航，一切又漸漸有了正常的樣子,；隨著火車往哈爾濱的夜色里開,，我逐漸去布列松（de-bressonalisation）化了。但漫游的感覺留下來了,，在那以后,，只要我無法入睡，夜晚就成了白夜,。白夜是和一個人共同漫游,，四個夜晚后目送她和別人離開；白夜是清醒的睡眠和現(xiàn)實中的夢游,；白夜是生活中的每一個走神和罕見時刻,。
“跳著舞穿過去吧,，唱著歌穿過去吧,。去往下一個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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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為了避免像筆者一樣失眠,，請戴好眼罩。
?晝夜溫差還是挺大的,，建議備一件厚外套,。
?黑龍江江魚非常鮮美，地三鮮也非常好吃,，但什么都比不上吃到真正的小雞燉蘑菇的震撼：小雞早上還在院子里跑,，晚上就在鍋里了；蘑菇是山上摘的,，燉湯的時候香飄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