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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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上午,，廣州沙園廣重小區(qū)三街北垃圾投放點,，一手牽孫子一手拿垃圾袋的老爺爺，單車籃子里裝著三袋不同顏色垃圾的阿姨,，用兩根手指拎垃圾袋,、中間墊了塊紙巾的年輕女孩……近十人擠在約兩平方米的垃圾投放點，破袋,，選桶,，扔垃圾……其中身穿紅色馬夾、戴著一次性手套,、拿著一把約60厘米長的鉗子揀垃圾的,，便是垃圾監(jiān)督員菊姐,。

兩個多月前,，沙園社區(qū)施行樓道撤“桶”并升級垃圾投放點,。悶熱的傍晚6點，菊姐來到垃圾投放點,，打開餐廚垃圾桶,，迎面就是糊成一團的廚余垃圾浮在偏黃的汁水上，夾雜著紙巾,、餐盒……酸味,、餿味、甜味,、苦味一起涌上來,，穿過一次性口罩，闖進鼻腔,，腦袋有一瞬間是麻的,，酸餿味讓人反胃。周圍圍著十幾個看熱鬧,、等著扔垃圾的居民,。菊姐戴著口罩，套了一雙包住手臂的塑膠手套和一雙耐磨棉線手套,，“我不知道是抓還是不抓,？”所幸，那天沒有腥得讓她作嘔的魚肉,。

從那之后,，每天早上7點，菊姐都帶上一疊垃圾分類登記表和一疊一次性手套,，來到垃圾投放點守“桶”,。

這是一個24小時垃圾投放點，有六個垃圾桶——兩個其他垃圾桶,、兩個餐廚垃圾桶,、一個可回收垃圾桶和一個有害垃圾桶，旁邊配備了洗手池,。早上7點,，全部垃圾桶打開，晚上10點之后只留一個其他垃圾桶和一個餐廚垃圾桶打開,。

開工之前要在投放點的小白板上,，寫下昨日的垃圾投放情況，采訪當天寫下的數(shù)據(jù)是,，219戶當中有209戶投放準確,，成績較好——“超過一半就算比較滿意,。”

正式開工,，每來一個倒垃圾的居民,，菊姐就迅速在登記表上用“正”字記錄。二十分鐘后,，垃圾車就來進行當天的第一次收運垃圾,。一般其他垃圾和餐廚垃圾比較多，一天要收5次以上,，可回收垃圾一天收一次,，有害垃圾十天左右收一次。

半個小時后,，小型道路高壓清洗車就過來清洗垃圾桶,。有時居民的餐廚垃圾不小心灑在了垃圾桶邊上，環(huán)衛(wèi)工人或菊姐會及時擦拭干凈,，“就和你吃完飯要擦桌子一樣,。”

“撲通”一下,，有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將一黑色垃圾袋直接扔進其他垃圾桶里,。“垃圾分好了嗎,？”菊姐下意識問道,。“都扔了九十多次了,?！毙』镒愚D(zhuǎn)身走開。菊姐拿著鉗子過去,，打開發(fā)現(xiàn)一堆生活垃圾里面有個易拉罐,，她撿起易拉罐放在可回收垃圾箱里。

“紙巾要分出來哦,?！币粋€老奶奶打開那袋餐廚垃圾準備倒入餐廚垃圾箱里，菊姐瞥見藏在一堆菜頭菜尾里的白色餐巾紙,?！昂芏嗳顺酝觑埦土?xí)慣性把飯桌上的垃圾全當作餐廚垃圾?！?/p>

“玉米棒和玉米衣是其他垃圾,。”

“這個口服液瓶子要放在有害垃圾箱里,?！?/p>

“動物糞便不是餐廚垃圾,。”

“這包沒開封的燕麥,，要先打開,，倒入餐廚垃圾箱里，袋子是其他垃圾,?！?/p>

剛開始施行垃圾分類，類似的話每天要說兩百多次,。施行兩個多月后的今天，每天只需要說十幾次,。如今,，菊姐心里有底，年輕人的接受程度較低,，年紀大的人比較愿意分類垃圾,。

周末的上午從7點值班到9點，只有零星幾個人不分類垃圾,。工作日就稍微差些,，“上班一族”大多數(shù)都不分，一大袋直接扔進垃圾桶就匆匆跑開,，留下一句“趕著去上班”,。

晚上的守桶時間是6點到9點。有個阿姨拎著兩袋垃圾,，一袋往其他垃圾桶里扔,，接著拎起另一袋餐廚垃圾，小心地破袋,，扔進餐廚垃圾桶里,。“啪”一聲,，不對勁,，“阿姨，你這袋垃圾是不是有螺,？”菊姐聞聲就反應(yīng)過來,，湊到垃圾桶前一看，原來是花甲殼,。在告知阿姨螺,、花甲等貝殼類屬于其他垃圾后，菊姐和環(huán)衛(wèi)工人一起開了鎖,，拉出垃圾桶,，一米六多的她踮著腳,，拿著鉗子，從一米二高的垃圾桶里將花甲殼逐個揀出來,?！斑@吃了一斤花甲吧?！彼煌铜h(huán)衛(wèi)工人打趣道,。

菊姐在居委會做過四年治保主任，日常的工作就是處理街坊的事情,，八十歲的老奶奶被騙了十幾萬,；鄰里之間因加裝電梯鬧矛盾；樓上樓下的住戶因為漏水問題爭吵,；一家人為誰來照顧生病的老母親鬧翻……家長里短,，瑣碎，鬧心,。

今年8月底,，廣州沙園環(huán)監(jiān)所要組建一支垃圾分類監(jiān)督隊伍。起初只說監(jiān)督員負責宣傳和指導(dǎo)居民分類垃圾,，菊姐覺得可以,，上了三四次培訓(xùn)課，學(xué)習(xí)了垃圾分類的知識以及了解容易混淆的垃圾,，就上崗了,。

“最初沒想到要守‘桶’的?！笔亍巴啊敝?，家人都叫她要全副武裝。第一次守‘桶’結(jié)束,，她第一時間扔掉套在最外層,、沾滿餐廚垃圾汁液的棉線手套，跑回家洗澡,?！跋赐赀€覺得自己全身都是酸餿的味道?！?/p>

如此度過了一周,，她每天都換新的棉線手套，早上九點守完“桶”,，中午那頓肯定是吃不下了,，連續(xù)喝了十天白粥作午餐。

這種情況得以緩解是源于一回和同事的交流?！胺旁诓妥郎暇褪鞘澄?，好吃；餐廚垃圾不過是換個地方換個名字而已,，其實都是食物,。”這么一說,，菊姐覺得有幾分道理,，如此一想便卸下了口罩和手套。

在菊姐進行自我心理建設(shè)期間,，居民對垃圾分類的接受程度也發(fā)生了變化,。“一開始只有三四戶愿意分類垃圾,，十天左右,，超過一半的居民都愿意分了?！?/p>

兩個多月的時間里，菊姐覺得垃圾分類監(jiān)督員與其說是和垃圾打交道,，不如說是和人,。

有的人拿著一大袋垃圾，扔下就跑,，遇上環(huán)衛(wèi)工人和監(jiān)督員勸說也不理會,，有時還瞪環(huán)衛(wèi)工人一眼，“你要分是吧”,，說完就將整袋垃圾直接塞進餐廚垃圾桶里,，環(huán)衛(wèi)工人只好將垃圾桶拉出來，將袋子從餐廚垃圾里撿起來,，逐件分類,。

菊姐看不慣這種行為，“分不分垃圾,，你都得尊重人,。”有四年調(diào)解街坊紛爭經(jīng)驗的菊姐,，對這些人還是有辦法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說自己辛辛苦苦分好垃圾,，拿下樓是給環(huán)衛(wèi)工人拿去賣錢的,。聽著那個男人嘟嘟囔囔，菊姐回了他一句，“可回收的垃圾你可以自己留著,，叫人上門收,！”

還有一回，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拿著垃圾,，站在距離垃圾桶一米之外就想扔進桶里,，菊姐阻止他。他沖著菊姐說,，“我怎么說都是個小老板,，去外面出差別人都對我畢恭畢敬，現(xiàn)在每天對著垃圾搞個半天,。菊姐反駁道：“每戶居民都要這么做的,。”

“你知道我花多少錢買這里的一平方米嗎,？大不了多交點物業(yè)費,。”

“如果你覺得麻煩,，你可以請鐘點工來扔垃圾,。”

垃圾分類施行的時間還不長,，菊姐理解大家需要時間過渡,，也知道很多人不過是把工作和生活中的氣撒在垃圾上罷了。

情況也不盡是那么糟糕,，樓道撤了桶,，老鼠蟑螂少了；垃圾分了類,，嶄新的垃圾分類站,，不再臭氣熏天。漸漸出現(xiàn)的一種情況是,，有些居民路過垃圾分類站,，會停下來看其他人扔垃圾有沒有分好類；一些鄰里關(guān)系好的,，扔垃圾會順便把鄰居的垃圾也帶下樓,；關(guān)系不好的，會悄悄跟菊姐打小報告,，“監(jiān)督”鄰居扔垃圾……

菊姐記得一個有意思的老爺爺,。他每回下樓扔垃圾，都先將幾袋垃圾整齊放在垃圾桶邊上,，一邊打開袋子,，查看,，扔進桶里，一邊悄悄看一下菊姐,?！岸紝Γ∵@次都對,！”菊姐會夸他,。

原來八十多歲的爺爺記性不太好，又擔心分錯了會被笑話,。后來他讓太太告訴菊姐,，讓她們多體諒他。菊姐覺得有些老人像小孩,，“他們會很好奇,，很想學(xué)習(xí)垃圾分類這個新知識，會在喝茶,、晨運的時候把這分垃圾當作一個話題來聊,。”

除了守“桶”,，垃圾分類監(jiān)督員還要在公園等地方辦垃圾分類宣傳活動,，上門宣傳，去學(xué)校,、幼兒園宣講等,。

宣講之后，效果還是有的,。有一回，有一位老奶奶拎著一袋蝦殼下樓問菊姐,，蝦殼是不是其他垃圾,，得到肯定答案后，她說“原來我的孫子說得對,?！?/p>

這一天上午的守桶工作結(jié)束，菊姐脫下手套,，騎著單車回家,，她經(jīng)過沙園市場，“買點蓮藕,、綠豆煲排骨吧,。”